太后叹了一声,将晨起之事说了一遍。
……
昨日服了赵可贞送来的解药,身上舒服了许多,白天过于劳累,因而太后昨夜也睡得特别早。次日晨起,寝殿中的鸟儿叫的欢快,将困意驱散得干干净净。太后今天倒是有精神,所以早早起来梳洗打扮。
一起身,就听宫人们说了昨天赵可贞从台阶儿上摔下去的事儿,太后心里暗自一阵痛快。真的恶有恶报,她赵可贞飞扬跋扈,早该有这么一遭。
赵可贞既然受了伤,想必也不会来请安了。终于可以过几天没有赵可贞的日子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舒心多久。原以为可以安安静静的用早膳,谁知却听见宫女们说,紫宸宫的卫主子来了,在花厅里坐着,等着给太后请安。
太后有些惊讶,她怎么来了?
因为有人在等候,太后便只得淡淡施了脂粉,来到了花厅。
“儿臣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凤体康健。”
太后望了元熙一眼,目光缓缓地从她的面上滑落下来,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她的肚子倒是挺大的,想来容湛宠着她,平日里没少进补。这样一来,腹中的胎儿倒是养的身强体壮,只是苦了她,生产之时,还不知道要多遭多少罪呢。
“坐吧,你怀着孩子容易疲累,别跪着了。”
太后凝着她的肚子:“有五个多月了吧?”
元熙抚摸着小腹,摇摇头:“回太后的话,才四个多月。”
太后哦了一声,嘱咐道:“平日里也别过分进补,没事儿多出去走动走动,免得把胎儿养的太大了,到时候不好生。哀家生皇帝的时候,便只顾着进补,生他的时候,足足疼了一天一夜。”
元熙点点头:“儿臣谢母后关心。”
太后饮了口竹叶青茶,道:“听太医说,这孩子把你折腾的够呛,每每到了天明,才能入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来请安了?”
元熙没有作答,只是看了看太后身边的两个宫女道:“母后,儿臣有件事,想单独跟母后说。”
太后抬眼看了看那两个宫女道;“你们都退下。”
两个宫女还有些忸怩,但拗不过太后,只得慢慢退出了寝殿。赵可贞曾嘱咐过她们,万万不可让太后跟卫元熙单独相处。从前这个时候,赵可贞都要前来请安,卫元熙根本没有机会跟太后单独在一起。现在倒好,赵可贞受了伤,她们登时没了主心骨。
“好了,她们都出去了,你可说了吧?”太后轻轻地吹拂着手中的一盏茶。
太后不肯抬眼,倒有些故作镇定的嫌疑。元熙凝了她片刻,突然问道:“母后昨日寒毒侵体,今日可好些了?”
太后心下咯噔一声,那杯盖儿的手倏忽一抖,杯盖砸在杯口,发出啪嗒一声响。太后狐疑凝着她,心口一阵狂跳。
“母后干嘛这样看着儿臣?儿臣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元熙微笑着看着太后。
“你刚才说什么?”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儿臣刚才说,母后昨日寒毒侵体,今日可好些了?”
太后缓缓抬起头,见元熙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便有些慌乱。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胡说八道?母后,儿臣是有真凭实据,才敢在母后面前开言。”元熙一伸手,钟妈妈便将昨日宬香公主拿得那块湿帕子送到了太后手中。这帕子放了一夜,上面的药汁已经干了。留下一摊黄色的痕迹,隐约还有股子怪味儿。
太后凝着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母后怎么连这个都认不出来了?母后仔细闻一闻,这不是母后常常喝的‘西域药饮’吗?”
太后肃然板着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熙缓身跪下,道:“母后,儿臣想说,这帕子里残存的药汁,并不是什么西域药饮,而是西域奇毒愁情绕的解药。母后,儿臣家中世代经商,西域来的奇珍异品,儿臣见得多了,这一点,母后骗不了儿臣。”
太后攥紧了帕子,厉色望着元熙:“哀家没必要骗你。”
“是么?”元熙扶住小腹,微微一笑道:“这个世界上,母后最疼爱的人,莫过于当今皇上。儿臣腹中怀的,正是皇上的亲骨肉。依照太后娘娘的性格,肯定不会对儿臣太过严苛,即便儿臣犯了宫规,太后娘娘也会看在儿臣腹中龙种的份儿上,退让一步。可如今,母后不仅不肯退让,还几次三番帮助赵可贞伤害儿臣腹中的皇嗣,这就让儿臣不得不怀疑了。”
太后面上渐渐变得雪白,嘴唇一个劲儿的颤抖:“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母后知道的。”元熙笃定道:“母后,儿臣不仅能认得出愁情绕的解药,还知道愁情绕无色无味,银针刺探不出。中毒之人,一日寒毒侵体,一日烈火焚身。这样的痛苦,任谁也无法忍受。这种奇毒,本来下毒者用来操控他人的杀手锏。母后现在对赵可贞厌恶之至,后来又帮助赵可贞来对付儿臣,这样连起来一想,儿臣就已经很明白了。”
太后猛地站起身来,有些心虚的叫道:“胡说八道,难道哀家会受人操控吗?!莫非你说哀家是没有骨气之人?”
元熙依旧跪着,摇摇头,道:“母后,愁情绕之毒极阴狠,中毒之人痛苦难耐,别说是母后,就算是个身轻体壮的男人,也承受不住,这与骨气无关。再说,母后受人操控,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哀家没有难言之隐!”太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声音高亢,却又不敢直视元熙的眼睛。
“你别在这里妄自揣测了。”太后挥挥衣袖:“你若是没什么事儿,就回你的紫宸宫去。你身子不方便,往后也不必来请安了。”
“太后!”元熙厉声叫住她:“太后娘娘难道不恨吗?赵可贞这般羞辱太后,还几次三番陷害皇嗣,难道这口气,太后娘娘就忍下了吗?”
“你住口,住口!”太后的心里防线被元熙一次又一次的重击,到最后,已经是带了无奈的哭腔:“你走吧!哀家累了。”
太后绕过元熙,慢慢向花厅门口走去。
元熙忙跪着转过身:“太后!如果儿臣说,儿臣能解愁情绕之毒呢?”
太后身子一怔,回望着元熙,半晌有叹惋的摇摇头:“哀家说过了,哀家听不懂。”
元熙微微颔首,道:“太后,愁情绕之毒算不了什么。就算太后身中剧毒,儿臣也能替太后分忧,只要太后信得过儿臣。”
太后犹豫半晌,摆了摆手:“这毒无药可解。”
“那是赵可贞没见过世面。”元熙斩钉截铁的说道。
太后一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倾去:“你说什么?你能解这毒?”
钟妈妈应声附和道:“太后娘娘,实不相瞒,昨日主子就已经察觉太后身中愁情绕之毒,之所以没有当面拆穿,是想让太后饮下解药,能够稍作缓解。主子昨日就已经开具药单,请王太医带给卫府。卫府今晨已经派出十支商队,赶赴西域。为太后寻觅配制解药的珍贵药材。”
太后伏身扑倒在地,扶着元熙的手臂,愕然问道:“你,你真能解毒?”
元熙点点头:“母后,愁情绕之所以没有解药,是因为配置的解药中,有四位君药极为难求。卫家商队已经去西域为母后寻找,想必会有所收获的。这四位君药百年不遇,常人无法凑齐,所以才说愁情绕没有解药。”
太后渐渐失落下去:“那就没有办法了?”
“母后,就算商队寻找不到解药,母后也不必担忧。赵可贞能配制出延迟毒发的药,儿臣也能如法炮制。至少母后从此就不必再受赵可贞的挟持了,不是么?”
是,若是自己有了解毒之法,就再也不用受人挟持了。太后一时想要解药,又想起先前自己如何折磨元熙,脸上又挂不住,不好意思求她,左右为难。
元熙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纸,折了几折,呈到太后面前。
“这是儿臣写的方子,母后可以依照此方着人配药,性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千万不能受旁人挟持。”
“这,这个……你当真把这个给哀家?”太后错愕的望着元熙。
“母后怀疑儿臣吗?”元熙说着,将药方直接塞到了太后的手中。
太后凝了她一阵,潸然泪目,在元熙发间抚了两下:“好孩子,母后先前那样对待你,你却不计前嫌,还把这解毒之法送给母后,母后实在是……”太后掩口呜咽了一阵,道:“都是母后不好,母后对不住你。”
太后哭了一阵,忽然想起元熙已经跪了很久,忙伸手到她腰间,将她扶起:“你怀着身孕,不该跪着么久,当心动了胎气。”
太后伸手在元熙小腹上抚摸一阵,含笑道:“真好,幸亏你福大命大,若是之前这孩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哀家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孩子似是听懂了太后的话,蠕动了一阵。
“哟,他在动呢!”太后笑道:“让祖母摸一摸,看看你的小手儿在哪儿呢?”
元熙温然注视了太后一阵:“母后,儿臣还有一件事,想跟母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