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的眼睛上缠了厚厚的几层纱布,但血水还是肆意的往外涌,顷刻间,那几层纱布就被血水染的通红一片。卫元嘉只感觉自己被四只手提着,扔进了一间不知是什么地方的屋子。
随着房门紧闭,元嘉开始摸索着这个新环境。这个地方却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火气,元嘉站起身,尽力摸索着。嗤啦一声,她的手摸到一直青铜大鼎,鼎里面似刚刚烧过东西,鼎壁还是滚烫的。
元嘉摔倒在地上,手上被烫的起了好多燎泡。
她伏在地上,嘤嘤的抽噎起来,如果萧容深还在,他绝不会让自己被卫元熙这样欺负。她不敢再乱动,瑟缩着坐在地上。
“大姐,是你吗?”
听见有人叫她,元嘉怯懦的抬起头,下意识的问道:“谁啊?”
“大姐?真的是大姐?”那人上来扑她,到了切近,才闻见她身上的血气:“大姐,我是四妹啊,你怎么也在这儿了?你眼睛怎么了?”
四妹?元嘉听见四妹两个字,心里莫名一阵狂喜,激动地几乎落下泪来,但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了双眼,这眼泪又从何而来呢?眼底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元嘉痛苦的捂住双眼。
“大姐,你没事吧?你眼睛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元洁在她耳畔唠叨不休。若是在以前,元嘉早就烦了,只是现在山穷水尽,能有人愿意跟她说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还有她选择的余地?
“是卫元熙,她挟私报复我,她带着侍女挖去我的眼睛, 还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元嘉诉完了苦,这才想起来问,她胡乱摸索着元洁的手,问道:“四妹,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不是逃走了吗?”
元洁叹了一声,道:“逃?我倒是想逃,太子的人把京城四门守得死死的,每一个出城的人都要经过仔细盘查。我本来想蒙混出城,谁知道他们手里竟然有我们每一个人的画像,所以我就被他们认出来了。”
元嘉伸手胡乱摸着元洁的脸颊:“怎么样,他们没伤害你吧?”
元洁握住元嘉的手,摇摇头,道:“没有,他们只是把我带到这里。”
关押她们的地方是一间破旧的道观,京城里战火一起,这里的道士就全都跑光了,只留下一座空空的院子。关押元洁的时候,几个士兵把院子里上香用的大鼎拖了过来,在里面点上柴火烤火。听说主子又要送一个人过来,而且不许他们怠慢,他们这才把自己用来烤火的大鼎搬进了屋。
几个士兵缩着手,蹲在房檐下避雨。
空气潮湿得很,加上房间里烟雾气很重薰得元嘉眼睛生疼。元嘉推推元洁道:“四妹。你把门窗打开些,里面空气放一放,我这眼睛疼的受不了了。”
元洁有些畏惧,道:“姐姐,他们不让开门。”
“谁说的?”元嘉问道:“我们又跑不了,为什么不许开门?”
元洁还是瑟缩着不肯去,元嘉不得已,只能踹了她一下:“还不快去!”
元洁扭扭捏捏的走到门前,双手扯开了门板。冷冷的风雨一下灌进房间,元洁打了个哆嗦,门口的几个士兵看了她们一眼,没说什么。
“怪冷的。”元洁嘟囔道。
就这样坐了一会儿,元洁觉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她已经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外面那几个士兵架起柴火堆,正在烤红薯吃酒。红薯被火烤的焦糊时,甜腻的味道就刚刚好。
元洁舔舔嘴唇,望着门外正在啃红薯的士兵。
她慢慢爬过去,挑了一个相貌最老实的,小声问道:“能不能给我一块儿?我已经一整夜都没吃过东西了。”
那人虽然老实善良,但碍于主子发话,他手里捏着一颗红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他有些为难:“主子说了,要饿你们三天,谁要是给你们一口吃的,就要打一顿,三十军棍伺候呢。你就别为难我了,谁让你得罪了主子呢?”
元洁无奈的坐在地上。远远地看见道观门口来了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这个人正是卫元熙身边的令儿,跟她实在是太相熟了,就算是化成灰,元洁也认得出。
令儿捧着食盒,径自绕过了元洁, 送到了卫元嘉的面前。食盒里是一碗粗粮压的水煮饸饹,一碗鲜鱼汤,两个野菜团子。
鱼汤不是很熟,扑面而来的一股腥味,野菜团子闻着很涩口,水煮饸饹倒是没什么怪味,但它也的确是没什么味道,连盐都没放。
“大小姐,这水煮饸饹,腥鱼汤,还有野菜团子,都是从前你们撺掇族老害我家小姐时候给送的饭,当时关押小姐的是卫府的祠堂,而今这里也差不多,是间废弃的道观。这些珍馐美味都是我姐小姐当年尝过的,特意吩咐给大小姐送过来,大小姐若是喜欢吃,奴婢晚上还给大小姐送。”
令儿站起身,冷笑着走到元洁面前:“四姑娘,您别这么看着我,主子没吩咐给您送饭。”
元洁白了她一眼,低下脸去:“她到底想把我们姐妹怎么样?”
令儿笑道:“四小姐错了,不是把你们姐妹怎么样,是把你怎么样。大小姐的罪孽,自然是她自己来偿,四小姐做的缺德事,当然跟大小姐也没有半点儿牵累。”
令儿一摆手,叫过两个守卫,吩咐道:“把她带走。”
元洁一听这话就慌了神,挣揣着问道:“你想把我带到什么地方去?”
令儿歪着脸,半带讽刺的望着她:“四姑娘,问这么多又有什么用?问得再多,你终究也是个糊涂人,既然是个糊涂人,权且别计较这么多了。”
“你们少废话!”元洁拼命挣扎着,呼唤着元嘉的名字,想祈求元嘉替自己说几句话。但元嘉又能如何,自身都难保,哪里还顾得了她?也只能是循声跟着干着急罢了。
“四小姐放心好了,终归是件好事。”令儿抱着怀,轻巧的说道。
“什么好事?屁!卫元熙还能给我什么好处?!连我亲二姐都不肯认我,她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凭什么管我!你们放开我!再拽我,我就咬舌自尽!”
两个侍卫一听这话,不大敢动手了,只是一左一右板着元洁,双双把目光投向令儿。
令儿勾勾唇角,凝着元洁,淡然道:“那好啊,四小姐既然有这份儿心胸,也正好让奴婢长长见识。奴婢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四小姐有什么骨气呢。主子说了,要是四小姐抵死不从,妆模作样的咬什么舌头,你们都不许拦着,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咬。她若是不肯咬,你们就拿刀子帮帮她。”
令儿顺手从一个士兵腰间抽出佩刀来,提在手中,道:“四小姐,你是自己咬,还是要奴婢帮你?”
元洁自然是不敢咬舌头的,因为她怕疼。但被令儿这么一激,她咬也不是,不咬也不是,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得了吧四小姐,您既然不敢咬,何必充什么贞洁烈女呢?”令儿讽笑道。
“你!”元洁被她气着了,真的去咬自己的舌头,但只是齿尖咬破了一丁点,流出点儿血,她便疼的流出眼泪,不敢再往下咬。
令儿凝着她,淡然道:“四小姐,干嘛这样?又不是要对你动大刑,都说了是件喜事!”
这还是元洁这辈子第一次有幸进入太子府,虽然自己身陷囹圄,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看看太子府的雕梁画栋。
元洁被两个士兵推搡在地上,抬头看看,元熙就坐在她对面喝茶。自己的身旁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模样有点丑,但还不算太难看。这人穿的一身花色绸缎,显得品味有点儿俗,但看着倒是挺富态。
“四小姐,见见吧,这就是你未来的夫婿,都是按你的标准挑的,你不是一心想嫁富商吗?”令儿站到了元熙的身后,朗声道。
夫婿?!元洁瞪着一双眼睛,把那个男人看了半天,丑虽丑,但却是个有钱的主儿。元洁面上虽然抵触,但心里却从了七八分。
“可还满意?”元熙问道。
元洁没说话,倒是身边的那个男人开口说道:“满意,满意,实在太满意了。”
男人操这一口浓重的方言,若不是他说的快,元洁几乎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
“满意就好,”元熙将茶盅搁在桌上,淡然道:“我这个四妹,自小娇惯坏了,什么活儿也不会做,嫁到你家以后,你要勤着看管,免得将来有了孩子,连个肚兜也绣不成。”
“是是。”男人冲元熙躬了躬身子,伸手去拉元洁,元洁同他对视一阵,倒觉得这个男人也不错。是富商,而且对自己还算温柔,丑也就丑吧,有钱才是正事。于是便半推半就,欲迎还拒的跟着这个男人走了。
令儿含着笑,将她两个送出了太子府的大门。
“娘子,你先等着,我去推车。”男人说道。
元洁一愣,见他从墙根儿底下推过一个货郎们走街串巷用的小货车来。
元洁的脸色倏忽绿了:“你,你不是富商吗?”
“是啊,在我们村儿,我算是顶有钱的哩!”
元洁转身想去砸太子府的门,却被男人一把拽住:“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最好学乖一点儿。”
男人张开嘴,露出一口崎岖黑黄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