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在偏殿里足足躺了三天,才缓过半条命来。许是皇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以己度人,觉得没有女人愿意失去自己的孩子,便也没太苛责元熙,还日日命人送来补身的燕窝跟鸡汤等物。
钟妈妈其间回了一趟太子府,因容湛走之前曾经吩咐过,怕元熙睹物伤情,要钟妈妈在元熙回府之前把府里的那些婴儿服饰和玩物全部烧掉扔掉。
从小产那一日起,元熙的梦里便多了一只狐狸,常梦见那只红狐狸对自己笑,然后露出血红色的牙齿。元熙每每从梦里惊醒,都是一身的冷汗。但听钟妈妈说,皇帝叫人把废宫挖了个底朝天,也没看见什么红狐狸。
血房三日后才能进人,宬香公主便是第三日后来看望元熙的,因她觉得元熙小产又一部分原因出在她的身上,所以一直歉疚的连头也不敢抬。
“对不起,皇嫂,都怪我不该乱跑,让你担心。”宬香低着头,悄悄抹抹眼泪:“如果不是我乱跑,你跟二哥就不会失去小世子了。”
元熙摸摸她的脸,才发现她的眼睛哭得像两个桃子,红肿的简直怕人。想必这几日,她也没少落泪,元熙拍拍她的肩膀:“好妹妹,这件事也不能怪你。”
这事儿当然不能怪宬香,毕竟元熙确实看到一个穿着宬香同样服饰的人被黑衣人绑走了。虽然她现在拿不出物证,但她确实收到了两张字条,那些内卫也确实在废宫遇到了袖箭的袭击,那个死了的人就是证明。
天下没有这么多的巧合,只是当局者迷,事后再看,这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设了一个圈套来等自己往里钻。
元熙忽然觉得脊背发凉,皇室中,仇恨自己的人究竟有多少是她还不知道的?尚书府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宫里来。那些弩箭,狐狸,还有黑衣人,分明是熟谙宫中事物的人才能设计的。
宫里的人那么多,除了皇后,每一个育有皇子的娘娘都有可能。容湛的太子位已经让许多人恨红了眼,要是元熙再生下一个皇长孙,这个孩子又是皇帝的嫡亲孙儿,这样的地位,简直贵不可言。又有谁愿意这样的事情发生呢?只有皇帝皇后跟宬香罢了。
元熙替宬香擦擦眼泪,问道:“你那天一直是待在偏殿吗?可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吗?”
宬香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去寝殿找盒子,却没找到,我想着,会不会是我不小心忘在偏殿了,所以就去偏殿里找。皇嫂,承安宫里会有什么奇怪的人吗?”
元熙皱皱眉:“你常把盒子忘在偏殿吗?”
宬香又摇摇头:“我其实很少把盒子带出寝殿,只是前几日去过一次偏殿,也不知道带没带盒子,所以就去看看。”
“盒子在偏殿吗?”
“在呢,我就是在偏殿的抽屉里找到的。”宬香茫然的望着元熙:“皇嫂,是蜜饯有什么不对吗?”
蜜饯没什么不对,只是这盒子的摆放有些疑点,但也不排除宬香真的把盒子忘在偏殿的可能。
元熙道:“宬香,你能不能回去问一问,那天有没有人看见一个黑衣人,还有一个穿着你同样服饰的女子。还有你寝殿的窗台上,有没有一处被箭头钉过的痕迹。”
宬香半懂不懂的回去问了一番,可承安宫上下百十个宫女,无一例外,全部都说没有。承安宫虽大,但无非是几座殿宇,几条回廊,难道服饰如此诡异的两个人出现在宫里,就没有任何一个宫女跟自己同时看见吗?这绝对不可能。
一定有人说了谎,或许那个黑衣人和公主,本来就是承安宫的宫女假扮的。
至于那箭头留下的坑,宬香倒是找到了,虽然有人事后红油修补过,但还是能看出些许痕迹。元熙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此事涉事太广,幕后黑手精心设计了这样一出声东击西的大戏,终极目的难道就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那个坑就是她收到字条的证明,有人修补,就代表着承安宫里藏着幕后黑手的爪牙。自己晕倒后,替自己换衣裳的人不是钟妈妈,那一定是皇后宫中的侍女,字条也是她们拿走的。
元熙觉得实在不可思议。这个人竟然同时买通了承安宫跟中宫的宫女?还弄了一只奇特的狐狸进宫,更可怕的是,他还有一群飞檐走壁的爪牙,能在不同的时段,从不同的方向,向元熙发射袖箭跟字条。
宬香不解:“皇嫂,你是不是怀疑,有人故意害你?”
元熙抬起头,望着宬香:“你相不相信,这宫里有狐狸。”
宬香惊愕了一阵:“狐狸?”
宬香差点儿想问狐狸长什么样子,脑子飞速转了几个弯儿后,才想起一副古画里有狐狸的模样。
她长这么大,别说狐狸了,就连猫也没见过几次,上次见到狗还是在宝亲王府上。这宫里除了鸟儿跟鱼外,怎么会有狐狸呢?
“你在宫里见过狐狸?”宬香觉得不可思议,这宫里戒备森严,谁能弄一只狐狸进来而不被发现呢?
“就在废宫里,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我觉得废宫里一定有人,或者有什么藏身之所,不然为什么内卫搜过之后,什么都没找到。我一进去,就冒出一只狐狸呢?”
宬香撅起嘴巴:“可是我们又不能再去看,父皇已经下令,把废宫封住了。”
元熙叹了口气,宬香又道:“对了,皇嫂,今天你们太子府里的赵侧妃进宫了,她可来看过你?”
“你怎么知道的?”元熙望望钟妈妈,钟妈妈也觉得事情有诈:“赵侧妃还没拜见过皇后娘娘呢。”
“怎么?不是母后叫她来的?”宬香惶惑的望着元熙。
“皇后娘娘没有宣任何人进宫来啊?会不会是公主看错了?那个人长什么样?”钟妈妈问道。
“嗯……”宬香抿抿鬓发:“我也不是看见赵侧妃,我是看见一个侍女,长得很像她身边那个妍儿,所以我就以为她进宫了。”
钟妈妈泄了气,偌大后宫,宫女足有三千多人,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没有赵可贞,一个丫头又怎么进的了宫呢?
……
妍儿伏身跪在刘贵妃殿前,她一举一动都是小心翼翼的,并不是畏惧刘贵妃,而是前几日被打的屁股痛。
刘贵妃笑道:“想必这次你主子可以称心如意了。”
妍儿扶着屁股,也笑道:“这还多谢娘娘相助,我家侧妃说,待到风声过了,她还要亲自带谢礼来拜见娘娘呢。”
刘贵妃不以为然,些许谢礼还不足以让她动什么心,缓缓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你赵府的那个内监已经在本宫这儿藏了许久了,本宫这儿纵然是篱笆牢,铁门栓,可终究纸包不住火。这件事上,你们赵家也要使点儿力气,趁早儿把这个人弄出宫去,本宫可不想每次见皇上都提心吊胆的。”
妍儿道:“娘娘放心,我家主子已经着手安排了,相信过不了几日,就能把赵枢弄出宫去。娘娘再费心收留几日,赵府必有重谢。”
刘贵妃缕缕鬓发,温然道:“顺便再把那只狐狸也弄出去。”她不屑的哼了一声:“这狐狸也不过如此,说什么嗜血,食肉,还说是跟獒犬一起豢养的,可事到跟前,连个两层楼高的台子也不敢跳。一脚刹在那护栏边上,它可倒是机灵,生怕自己掉下去。”
刘贵妃想起那只狐狸就生气,虽说卫元熙也因为狐狸坠下了高台,掉了孩子,但她总觉得这狐狸应该再厉害一点,那么锋利的爪子,怎么就不能在卫元熙脸上挠上几下呢?让卫元熙掉了孩子又毁了容貌,这才不枉费她这一大通的布置嘛!
那狐狸是赵府花了一千两黄金从西域弄来的,再不好也是费了一番心血。被刘贵妃这样一通埋怨,妍儿心里不大痛快,但当着主子她也不敢发作,只好低头听着。
“娘娘说的是,但这狐狸已经是西域来的最好的了。您知道西域那个蛮荒之地,出不了什么好东西。”
“罢了罢了。”刘贵妃揉揉眉心:“说起来也是本宫对不住你们赵家,那狐狸总是夜半鸣叫,被本宫一碗哑药毒哑了喉咙。”
妍儿一窒,那狐狸可是府里大少爷的爱物,要知道那西域灵狐最绝的就是它的叫声。幼崽时期叫声似百灵鸟,成年后又比家里的獒犬叫得还要响亮。妍儿觉得有点肉疼,一千两金子,现在应该只值五百两了吧?
妍儿勉力笑道:“娘娘帮了赵家这么大的忙,一只狐狸算得了什么呢?”
“那便如此吧,废宫那边,本宫的人已经清理好一切了,皇上的人掘地三尺也没搜出任何痕迹,你们不必担心。”刘贵妃冷笑一声:“说起你们家弄来的三支弩弓,上面竟还刻着字,是怕皇上找不到出处吗?”
妍儿又忙道歉:“都是赵府准备不周,让娘娘费心了。”
“那便如此,你先回去跟你主子商量,约定一个确切的时间和地点,再来告诉本宫。一定要在姓卫的回太子府之前把证据都销毁掉。记住,回去告诉你主子,千万不要太做作,别再耍什么比鱼翅羹还蠢的把戏。姓卫的不是省油的灯,要是你们再露出马脚,别怪本宫翻脸不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