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曙见问,迟疑了一下道:“我们碰上麻烦了。凯儿婚礼那天,我和独孤弦、逐花蝶、郑侠在如霜处饮酒,醉后我在白府留宿……”
如冰愕然道:“你和如霜……”
司空曙道:“她是那么说的,可是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月儿也说,第二天一早,她看见如霜衣衫不整从我的房间出来。”
如冰听了,喟然长叹道:“真是造化弄人!”
二人沉默良久,如冰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司空曙道:“你知道的,月儿和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可是,女子名节是大,我又不能不管如霜。”
如冰略一思忖道:“以月儿的性子,你只能选一个。”
司空曙面有戚色道:“我无法选择,所以,只能拖着。”
如冰听了,摇摇头,欲言又止。
从司空曙房间出来,如冰暗道:“子曙与月儿的缘分,怕是从此尽了。”
又过了两天,公孙夏便到了,在大厅与众人厮见过,司空曙便带他到了自己房间,二人坐下后,司空曙道:“先喝几盏茶,晚饭后,我再陪你一醉方休!”说着,唤婢女上茶。
待婢女退下,司空曙笑道:“凭空冒出个亲生小女,感受如何?”
公孙夏仰天大笑道:“哈哈哈!真是老天垂怜。”
司空曙又道:“这段时间,与她们母女相处得怎样?”
公孙夏拈髯道:“惠儿……哦,我已给胡姬更名为公孙惠,还可以,十三娘嘛……跟年轻时相较,变化很大,我此次来,就是想问问你,她和如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司空曙呷了一口茶道:“她没跟你讲吗?”
公孙夏道:“说了一点,可那都是一面之词,不能全信。”
司空曙沉思半晌,问道:“关于她母女二人,子今后有何打算?”
公孙夏道:“惠儿是我的亲生女儿,又未嫁人,我自然想和她在一起。至于十三娘,我想带她回桑梓,看能不能将她的身子治好,即便治不好,她替我养大了小女,我会照顾她的余生。”
司空曙道:“既如此,那些往事,子又何必定要知晓呢?”
公孙夏道:“我和十三娘分开了三十多年,如今的她,已变得让我不认识,我想知道,这些年她都经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司空曙道:“即便知道了原因,子也不会抛弃她?”
公孙夏敏捷道:“不会。”
“好吧,我都告诉你。”司空曙道,“十三娘原本是如冰唯一的朋友,那时她还叫艳红。如冰子也见到了,她独创了一种驻颜功法,最初,修练这种功法,是不能动情的。
“十三娘多次要求如冰教授她这种功法,虑及她不是素心宫人,又有良人(丈夫),如冰没有答应。
“于是,十三娘便萌生了抢的念头,机缘巧合,联合‘中原七仙’成立了‘倾城帮’,自命为‘百花夫人’,将‘中原七仙’更名为‘芍药七仙’;后又花重金请了莫愁湖上的‘江南三怪’,最后,甚至设计将如冰送进风尘堡。这些江湖人物,那天在婚礼上,子都见过。”
公孙夏听了,拈髯点了点头。
司空曙继续道:“为此,如冰数度死里逃生,体内还积存了大量毒药,没想到,却因祸得福,毒药的侵蚀,让她的体质异于常人,不仅驻颜功法更加精进,而且突破了‘不能动情’的限制。
“十三娘始终不相信如冰的话,最终抢走了驻颜秘笈,修练后,全身经脉尽断,命悬一线。芙蓉……哦,就是公孙惠,将她送到桃园,在我和如冰的合力抢救下,捡回一条命,身子却瘫了。以后的事,子都知道了。”
公孙夏听了,表情凝重,拈髯不语。
司空曙又道:“关于公孙惠,我还得赘言几句。她曾和秋海棠是一对恋人,为了帮助十三娘夺取驻颜秘笈,多次通过海棠套取和传递信息,最后彻底失去海棠的信任,二人分道扬镳。秋海棠的左臂至今不甚灵活,是因为十三娘为了嫁祸如冰,将他左臂砍断,幸得雷洪救治,才不至残废。”
公孙夏沉默良久,方道:“我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十三娘的所作所为,超出了我的想像。”
司空曙道:“一切都过去了,十三娘也再不能兴风作浪。公孙惠本性不坏,倘若子能带她们回桑梓,远离江湖纷争,居移气养移体,相信她们都会有所改变。”
“我就是这么想的。”公孙夏道,“身为惠儿的父亲,我真是汗颜。”
司空曙道:“这一切跟子都没关系,子又何必自责。”
二人正说到这儿,有婢女叩门道:“晚饭已备好。”
司空曙遂携公孙夏来到餐室,与大家一起用饭,饭后,又来到院中,掏出一两银子给花飞,让他打发个奴婢去如霜处沽酒,而且只要“杏花酿”,买来后拿到他的房间。
花飞应了一声“喏”,转身去了。
大约一炷香的工夫,一名叫顺子的奴婢就提着几坛酒来到司空曙房间,放下后道:“夫人听说是子曙要沽酒,死活不肯收银子,奴婢没法,只得依了。”说着,便要从袖中往外掏那一两银子。
司空曙忙道:“那就你留着,算是我的赏钱。”
顺子一脸惊惶道:“可是……这也太多了……”
司空曙道:“你留多半,再分一点给花飞。”
公孙夏见顺子仍不肯走,便道:“让你拿你就拿着,子曙有的是银子,不在乎这些。”
顺子听了,方笑容可掬,千恩万谢地去了。
公孙夏随口打趣道:“看样子,这位夫人与子的交情不浅哪!”
司空曙听了,苦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
公孙夏见了,遂道:“有内情!”
司空曙并不接他的话茬,启开一坛酒道:“尝尝如霜这‘杏花酿’与子野的‘杏花酒’比,有何不同。”说着,在二人碗中分别倒满酒。
公孙夏端起酒碗,先闻了闻,又呷了一口,方道:“这酒绵柔,杏花的香气缠绕舌尖,久久不散,相较之下,子野酿的酒偏于浓烈。”
司空曙翘起大拇指道:“行家!”
二人对饮了几碗,公孙夏道:“你终止了与如霜的婚礼,是因为秋月吧?你丢失的那段记忆,也是关于秋月的?”
司空曙点点头。
“秋月实际上是花府双生女中的姊姊,而非你的贴身婢女?”公孙夏又问。
司空曙又点了点头。
“现在你的记忆已完全恢复,与如霜又未成事实,为什么我觉得你并不开心呢?”公孙夏道。
司空曙长叹一声道:“唉!情感这条道,一失足便成千古恨哪!”
公孙夏听了,想起自己与十三娘,拈髯沉吟道:“没错!当初,若知道十三娘怀了我的孩子,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弃她而去,她们母女,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言罢,方回想起司空曙的话,忙问:“什么‘失足’?难道子……”
司空曙懊悔道:“都是酒惹得祸!”
公孙夏道:“这么说,子真的已与如霜……”说着,伸出双手食指,凑在了一起。
司空曙不置可否。
公孙夏双眉微蹙道:“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复杂了。看秋月那丫头,心性极高,未必肯做小。就如霜那年纪,做小也不合适。”
司空曙亦一筹莫展,端起酒碗,“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公孙夏又道:“既然不能两全,不如辜负一个算了。”
司空曙无奈道:“那么,我该辜负谁呢?”
公孙夏道:“我知道,从情感上讲,你肯定不愿辜负秋月;但从强弱上看,如霜更需要你。”
“可是……”司空曙皱着眉道,“我和秋月,一起经历了太多,往事如一条绳索,将我们紧紧绑在一起;而如霜,我对她没有半点儿女之情,难道,仅仅因为一次醉酒,我就要赔掉自己的后半生?!我不甘心。”
公孙夏听了,说道:“那么,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
司空曙双眸燃起希望的火苗,忙问:“什么办法?”
公孙夏道:“让如霜主动放弃。”
司空曙听了,眼中的火苗瞬间熄灭,黯然摇头道:“不可能的……此时的如霜,对婚姻的要求并不高,只要一个她喜欢的人陪在身边,而我,不巧就是那个人。”
公孙夏摇摇头道:“这就难了,想让放弃的人不肯放弃,想让将就的人不肯将就……恐怕最后,你只能选择那个不肯放弃的人。”
司空曙突然流下两行清泪,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说道:“我知道。所以,我希望这个结果来得迟一些。”
二人均沉默下来,良久,公孙夏遽然道:“我有一个不厚道的猜想……”
司空曙诧异道:“什么猜想?”
公孙夏道:“子刚才说,那晚你喝醉了酒?”
司空曙面有愧色道:“是,烂醉如泥,人事不省,要不,我也不会在白府留宿。”
公孙夏道:“所以,那一晚,你们有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