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司空曙欲去找秋月,却见郑侠进了秋月的房间,便转身去了大厅。
郑侠见了秋月,强颜欢笑道:“子曙终于记起你了,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秋月问:“那你打算去哪里?”
郑侠笑道:“去妙峰山陪师父,也就是你的曾外祖父。”
秋月道:“那你代我们全家向他老人家问好。”
“嗯。”郑侠道,“以后有需要我的时候,就传个信来,我会马上来到你身边。”
秋月听了,不禁动容,上前轻轻抱住他,在他耳边道:“谢谢你。”
听到这三个字,郑侠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觉此刻,所有的付出都已得到回报。
秋月松开他,又送他出门,来到前厅,正好大家都在,遂道:“子侠要走了。”
如冰等人又挽留了一番,见他执意要走,便一起送出大门外。郑侠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雨潇也去找秋筱告别,拉着她的手道:“你好生在这里待着,他们虽是你的亲生严君(父母),但你也不可太任性,遇事多向秋月请教。我会时常来看你。”
秋筱凝望着雨潇,依依不舍道:“你真的会常来看我吗?”
雨潇笑道:“别忘了,我姊姊可是你的娣娰(弟妹),我来府上看姊姊,难道不是名正言顺吗?”
秋筱听了,抿嘴羞涩笑了。
于是,众人又送雨潇出了府门,雨欣上前道:“好好照顾阿母,告诉她我在这里很好,有空就回去看她。”
雨潇点点头,又回头深深看了秋筱一眼,跨上马绝尘而去。
送走雨潇,秋月低首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司空曙随后跟来。
进屋后掩上门,司空曙深情叫了声“月儿”。
秋月听了,心中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眼眶一红,扭身扑进司空曙怀里。司空曙紧紧抱住她,泪如雨下。
良久,二人分开,司空曙道:“这段日子,你受委屈了。”
秋月抽噎道:“家人同意我们在一起了,你却把我忘了……”
司空曙无语,只是用力揉搓着秋月的双手。
秋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抽出双手,走开几步,背对着司空曙道:“你和祖姨母,是不是……已……行过周公之礼?”
司空曙听了,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我记不清了,那日我与独孤弦等人喝酒,然后就不省人事,醒来后,就发现如霜躺在我身边……我真的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秋月转过身,激动道:“那日我不放心,一大早就去白府找你,却见祖姨母从你的房间出来,衣衫不整……”
司空曙无言以对,垂下了头。
秋月又道:“你打算怎么办?”
司空曙嗫嚅道:“若我真做了逾矩之事,我会对她负责。”
秋月听了,流下泪来,绝望道:“你对她负责,那我呢?既如此,你又何必取消婚礼?”
司空曙心中有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支吾道:“我、我……”
秋月走过去拉开门,往外推他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司空曙被秋月推出门,正好被花遇春看见,便招手让他过去。
司空曙无奈走过去,花遇春道:“随我来,咱俩好好聊聊。”
二人进了内室,席地而坐,花遇春又唤婢女送来两盏热茶,随后说道:“怎么了?月儿还是不肯原谅你?”
司空曙讪笑道:“那倒不是。”
花遇春感慨万端,只喟然长叹一声。
司空曙还未开口,脸先红了,说道:“有件事我说了,你千万别跟其他人讲。”
花遇春愕然道:“什么事?”
司空曙道:“还记得那日我醉酒在白府留宿吗?”
“记得。”花遇春道,旋即恍然大悟,惊讶地张大嘴道,“啊?莫不是你和如霜……”
司空曙忙道:“我真记不清自己做过什么,可月儿说,她看到如霜衣衫不整地从我房间出来。”
花遇春听了,懊恼地浩叹一声,良久方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司空曙为难道:“若我真对如霜做过什么,我不能弃她于不顾,我得对她负责。”
“那月儿呢?”花遇春焦急道。
司空曙垂首无语。
花遇春道:“你莫不是打算,她二人一大一小……”
司空曙低眉敛目道:“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花遇春怒道:“荒唐!那她们二人谁做大、谁做小?论年纪,该如霜为大吧?可月儿……反正,我是不会同意月儿做小的!再说,月儿的脾性最像如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如冰当年……月儿又怎么肯委屈自己做小?!”
司空曙抬头,苦着脸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花遇春余怒未消道:“你……”
转念,他又觉得司空曙也很无辜,为救秋月而致失忆,又想着与如霜成婚,度过余生,心中不快借酒浇愁,怎料酒后乱性……
想到此,花遇春语重心长道:“别的我也帮不了你,只有一些经验之谈——当初我放纵自己,导致如冰愤然出走,后来用十多年的时间忏悔,才重新赢回她的心。你和月儿的今天来之不易,要珍惜。”
司空曙听了,感激道:“我知道。”
花遇春又道:“你不用这么着急做决定,事情可以稍缓一缓,说不定会峰回路转。”
司空曙点点头。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司空曙遂起身离去。
如霜也在琢磨着这件事情,真相,除非她亲口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
她清楚自己在司空曙心中的分量,知道他绝不会放弃秋月,二人同事一夫,从年龄上讲,肯定是自己为大,若真能如此,也不枉此生。
想到此,她决定隐瞒真相,静观其变。
话说公孙夏师徒将十三娘母女送回青草堂,十三娘虑及自己身体残疾,又头发皆白,早不复当年那个风风火火的艳红,公孙夏一定会更加嫌弃,遂冷冷道:“多谢,你们可以走了。”
公孙夏听了一怔,旋即说道:“不要这么急着赶我走。当年离开你后,我跟随师父学医,让我帮你看看,你的身子还能不能恢复。”
十三娘依旧生硬道:“谢谢好意,不必了,快二十年了,我早已习惯了。”
公孙夏无奈道:“可是,你总得让我为我们的小女做点什么吧!”
听了这话,十三娘想起自己这些年的遭遇,顿时满腹怨气,怒道:“胡姬是我一个人的小女,与你无关!”说完,让羽衣推她回去,将公孙夏师徒丢在一边。
胡姬虽然也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父亲有些怨恨,但她刚把自己养大的小女拱手送人,心里不免充满对亲情的渴望,遂道:“别怪阿母,这些年,她吃了太多苦。”
公孙夏面有愧色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怪她。”
胡姬将两人领进屋,带他们进客房休息,因道:“阿母正在气头上,二位暂且住下,等过几天她的气消了,再好好跟她弹。”
公孙夏忙道:“好的。”说完,仔细打量着胡姬,见她身量不高,却纤秾合度;五官清秀,眉宇间却笼着愁云,想她这么多年情路坎坷,又守着性情乖张、行动不便的母亲,如今失去了从小养大的孩子,心里一定藏着很多苦吧……
想到这里,不禁泪下沾衣,动情道:“孩子,日后,让阿翁来照顾你们母女。”
胡姬听了,也不免动容,忙掩饰道:“你们先休息一下,有事叫我,我先去了。”说完匆匆去了。
胡姬边往十三娘的房间走,边擦拭着眼泪。自打她清楚自己永远地失去了胡娇,就变得十分脆弱,动不动就落泪。
进屋后,十三娘问道:“那个老匹夫呢?”说完,心中又暗自疼痛。
胡姬道:“我安排他们住下了……”
十三娘听了,没说什么,脸上却露出悦色。
一旁的羽衣道:“那我去厨房准备晚饭。”
十三娘忙道:“你去抓几条新鲜的鱼来。”
胡姬听了抿嘴暗笑。
羽衣也笑道:“喏,夫人。”
羽衣去后,十三娘回头瞅着胡姬,说道:“你笑什么?”
胡姬笑道:“我笑阿母口是心非。”
十三娘叹了一声道:“唉!不瞒你说,公孙夏,是阿母此生唯一爱过的男人。你知道为什么,有段时间,我对花遇春有意吗?因为他长得像公孙夏。”
胡姬听了,在心中暗暗对比他二人的相貌,发现还真有几分相像。
十三娘忽然沉默下来,良久方道:“胡姬,你过来。”
胡姬走近她,跪了下来。
十三娘用微微颤抖的双手,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你有没有想念娇儿?”
胡姬听了,顿时满眼含泪,低声道:“小女不想。”
十三娘哽咽道:“你不必在阿母面前强撑着。阿母知道你这些年心里有多苦——日日面对着秋海棠与花朵的孩子,她时刻提醒着你曾经遭受的背叛。你含辛茹苦将她养大,如今却拱手送还……是阿母对不起你……”
胡姬听了,哭道:“阿母,你别说了,我没有怪过你……”
说着,母女二人抱头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