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摇头笑道:“先生误会了,在下早就辞官,不再是什么大人了,只是一介草民罢了!”说话间,他眉宇间闪过一缕不甘与愤怒。他虽然掩饰得极好,但风凌云亦是善于捕捉别人神情之辈,这些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岳发闻言,叹息道:“青田先生刚正不阿,不做官也是好的!”
风凌云听到岳发这么一说,他便想起了八大奇人中青田先生。这人名刘基,字伯温,青田南田乡人,因此江湖人都称他做青田先生。传言此人自小便有神人之称,元至顺间举进士,做过元廷的官。精通诸子百家,尤精象纬之学,非常神秘。
风凌云再次看了这人一眼,这人国字脸,目明眉长,似乎蕴含着一股滔天之势,一朝爆发,绝对震惊寰宇。刘基也是向风凌云看来,风凌云心神顿时一颤,此人目光含着不可抵抗之势,一举一动,亦是非同寻常。且有一股莫名威势,似乎只要他的命令,自己就会要听从一般。在这时,他不由想起了秋末枫以及商轻雨,那两人的武功虽然不同,但其诡异相似,绝对是同出一脉,这个青田先生,与沉浮宫又有着怎样的关系?风凌云思绪不断翻转。
刘基也是一惊,此人年纪不大,定力却是了得。他看似随意的看了风凌云一眼,但是他早就运转“摄魂术”,此功是他研究奇门要术多年,用来辩人之术,可令人神志迷糊,以致于说出他想要的信息。当然,此术只针对修为比他低的人,若是修为超过他,那他就会被反噬。他能看得出来,风凌云身怀武功,但是比起自己,还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可是自己的“摄魂术”竟然在他的身上失去作用,这可是未有过的事。他心中暗生警惕,此人非同小可。
刘基玄功失效,便没有再出手,他转过身去,道:“岳先生是最懂红尘之人,此处森林茂密,人烟杳无,可不是红尘啦,莫非岳先生也打算归隐了么?”
岳发摇头道:“对于老叫花子来说,走到哪里,哪里便是红尘。倒是你来这里作甚?”
风凌云知道,这两人一问一答,语气祥和,但他们每说一个字都像是用了很大的劲。他虽然站在一旁,可是他感觉到两人身上的气势都在逐渐攀升,似一江被堵住的怒水,随时都有决堤的危险。先前时岳发先问刘基来此作甚,刘基巧妙的避过岳发的问题,而后变守为攻,问岳发同样的问题。岳发也是一个老狐狸,同样避过刘基的问题,这一次直接了当的问,他倒要看刘基要说些什么。
刘基微微一笑,道:“在下一介书生,因仰慕先贤,特意来徽州走一趟。只是走到这里,闻到酒香,便过来瞧瞧,这不,正好见到先生豪饮,在下真是佩服先生的酒量啊!”
风凌云暗暗佩服,这两人一攻一守之间圆转自如,皆是好手。但这一次,显然是岳发败了。徽州是大理学家朱熹故里,刘基说的先贤便是朱熹了。风凌云眼珠子一转,道:“先生是读书人,此地却是江湖草莽聚集之地,先生还是早些离开为好啊!”
风凌云见岳发沉默不语,便知道他言穷语尽了。刘基此时双目冒光,气势逼人,风凌云这话一出,便把主题引开,无形中破了刘基酝酿的排山倒海之势。刘基再次瞧了风凌云一眼,哈哈一笑,道:“若只是在下一人,确实是早早离开为好,但有岳先生在此,在下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了!”
风凌云闻言,笑道:“听先生的意思,是要岳先生护你一程了?”
刘基道:“非也,我看小兄弟亦是身怀玄功的异人,不知小兄弟可愿护在下一程?”
风凌云脸皮有些发热,幸得他脸上沾满了灰尘,外人瞧不出来,他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笑道:“可以,只是在下实在口渴,若是能有酒喝,力气就会增加几分,那样子就更能保证先生的安全了!”
老叫花没想到风凌云竟然如此厚脸皮,他也是觉得浑身不自在。不过他知道,对付刘基这种人,只有风凌云这种不讲规矩的人,才能在口辩之上占便宜。刘基先是一愣,而后哈哈一笑,道:“没想到小兄弟也是海量,在下倒是看走眼了,走,这几个酒钱,在下到还是请得起的!”
岳发同风凌云跟在刘基的后面,再次向那酒肆走去。坐着喝酒的人依然自顾着喝酒,好像风凌云三人就是空气一般。
“店家,再来一坛子酒!”刘基道。
“不,先前时先生说这老叫花子酒量好,一坛子酒怎么行?”风凌云笑道。
“那以小兄弟的意思,我们应该叫几坛子酒?”刘基也笑道。
风凌云道:“三个人当然是三坛子!”
“好,就依小兄弟的!”刘基往那台上丢了一锭银子,老板直接给了三人三坛子酒。
“店家,来五坛子酒!”一道声音自外边传来,犹如惊雷一般。正在喝酒的众人均是一惊,有个别反应快的,已经不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更有胜者,长刀已经出鞘半截。
风凌云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有五个人正朝着酒肆走来。这五人呈一字排开,齐步向着酒肆前行。最右边上的是一青年,他身材颀长,着粗麻布衣,左手拿着一把长剑,脸上洋溢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自信。在他的右边,也是一个青年,年纪与他相仿,左手横执长矛,长发披散在两肩,眼神犀利,带有这种无法形容的狂傲。中间一人,却是一个和尚。这和尚身材中等,须眉皆白,身着普通僧衣,在他身上,似乎并没有空门中人那种独有的出尘气息。在这和尚的左边,却是一个道士。这道士身着蓝色道服,头发已经花白,比风凌云和岳发的还要乱,不仅如此,他那蓝色道服也是肮脏至极。
最左边上的是一猛汉,身材高大,半边胸膛露着,步伐有带有一种韵律,每一步的距离都是一样,无丝毫偏差。一双虎目神采熠熠,似有神光迸出;面色黝黑,一脸胡须更显狂傲不羁,背上背着双刀。颇为显眼,当众人看到那双刀时,皆是脸色剧变,不少人眼中还有恐惧之色。适才那累一般的声音,正是他发出的。
风凌云微微一笑,看了岳发一眼,道:“老叫花,终于有人比你还邋遢了!”
岳发却是同刘基相似一眼,在这江湖上,能够比他还邋遢的,那就是只有邋遢道士的邹普胜了。那中间的和尚,必是袁州起事的彭莹玉无疑,那背双刀的,自然是号称双刀无敌的双刀赵赵普胜。至于其他两人,已经呼之欲出,带长剑的是至今未尝一败的傅友德,执矛的便是江湖送“狂人”称号的丁普郎了。
风凌云先前走进酒肆,便瞧出这酒肆刚建不久,那卖酒的老板也不是普通人,卖的酒也不是普通酒。他便知道岳发带着他急忙从颍州赶来,是有什么急事。先前岳发同刘基一见面就先斗了一番,可是风凌云心细如发,他能看得出,刘基与岳发是一伙的。现在这走来的五人,风凌云从他们的外貌兵器上来看,他已经猜出了这五人的身份。加上岳发刘基两人凝重的神色,他便知道,将有一件大事要发生。
陆陆续续的,还有江湖上的人赶到这里。这些人有的是明宿,有的是无名之辈。岳发叹息一声,道:“走吧,咱们先去找那老篾匠!”
刘基点了点头,三人带着酒,翻过一座山丘,又沿着山谷走了一程,但见一片不见边际的绿油油的竹海映入眼帘。清风徐来,竹枝摇曳,相互摩擦,发出哗哗响声,更显竹林寂静。
三人走近竹林,古沉幽香的竹香传来,令人心神一阵清爽。在他们大约有三十丈的距离之处,只见有五六间间竹屋立在那里。此时接近黄昏,白云浮动,懒散悠闲,万道霞光齐落,洒入竹海间,风动竹叶,斑驳光点移动,美不胜收。刘基望向不远处的竹屋,道:“每次来到老篾匠的这竹林,整个人便会自然放松,有时候我真的想像他一般种下一片竹林,闲来煮茶抚琴,当是人家美事!”
岳发嘿嘿一笑,道:“你现在不就是出名的隐士青田先生么?”
刘基摇了摇头,道:“你知道,自从当年走进那里,我便担上了那担子,这一生要做隐士,怕是真的不可能了!”
岳发突然看向刘基,道:“你真的想做隐士么?”此时他双目发光,颇是锐利。刘基不由心神一颤,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瞧岳发。
风凌云道:“如此优雅之地,却是隐士居住良所,想来你们要见的这位前辈,必是人家儒雅之士了!”
岳发闻言,白眼一翻,道:“那老篾匠也算是儒雅之士?我岳发便是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