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璘国师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往山道走去。大雪过后,十二月的天更加寒冷了,不一会儿,天空竟然再次飞起了鹅毛大雪。本以为是晴天的,却是截然相反,这等惊人变化,却是令人骇然。也许正是这两人于武学一道已经达到能影响天地变化的境界,才会有这令人不解的天地变化。
风浩天身子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不过他的嘴角却是带有一丝微笑,只听他轻声道:“此战足以慰平生!”
突地,他只觉得心口生出一股闷气,不受控制直逼咽喉而来,嘴里便是喷出一口鲜血。这时少年的脸色终于惊变,叫道:“父亲!”
风浩天连话也说不出,便是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少年顾不得其他,将风浩天那染血的白衣撕成布条,将风浩天绑在背上,便艰难的一步步的向山道走去。
他才不过是十来岁的孩子,个子虽然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可是风浩天上半身伏在他的背上,下半截身子却是托着地上。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他也不过走下不到一里路的样子。
半山腰处,此时皆已被风雪覆盖,石道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少年每迈出一步,都非常吃力。虽然是在寒冬,可是额头之上,豆大的汗珠却是绵绵不断的落下。突地,他脸色猛然一变,皆因他感觉到背上的风浩天的呼吸越来越弱,如狂风中的烛火,时时刻刻都有被吹灭的危险。
他不禁回过头来看了背上的父亲一眼,这一看令得他的脸色再次剧变。皆因风浩天那适才惨白的俊脸,在此时竟然变成了紫黑色的,这显然是身重剧毒的迹象。
少年本就不平静的心这时剧烈颤动,一个不留神,迈出的步子绊到一块坚硬的石块。这本就是冰天雪地的,能够于这上面站稳就不容易,还背着风浩天,于是另一只脚便是滑动,身子重心失稳,直接摔到,从那陡峭的山道上滚了下去。
山道陡峭,加上冰雪覆盖,两人绑在一起的身子根本就停不下来。幸得山道到了半山腰处却是一块丈余宽的平地,二人滚动的身子才堪停下来。少年的额头之上,此时早已鲜血淋漓。但他神识清醒,艰难的移动弱小的身子,往风浩天的所在的岩石边上移来。
“父亲!”少年不由呼喊一声,只是风浩天早已人事不省,哪能听到他的叫唤?少年学过简单医术,知道简单的排毒之法,他将风浩天的手指咬破,而后将内力注入风浩天的体内,引导着风浩天体内的剧毒往那咬破的手指移动而去。
在这时,风浩天的手指上滴落一滴又一滴的黑血,直接将地上的冰雪融化。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道,少年不由觉得大脑浑沉,小脸再次变色,敢情这毒竟然剧烈如斯。被他逼出以后,弥散在这空气,被他吸入少许,也是令得他头晕目眩。他连忙封住周身十二经脉,以运转玄功,过了许久,才将那进入体内的毒素逼出体外。
在这时,风浩天已然醒转,他嘴唇此时也是变成了紫黑色,他艰难的开口道:“云儿!”
原来这少年叫风凌云,此时听到父亲叫唤,不由显得有些激动,道:“父亲,您醒来了!”风浩天微微点头,此时他紫黑色的嘴唇已经龟裂,却是没有鲜血流出,他道:“为父时日不多了!”
风凌云身子猛地一颤,眼角泪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风浩天却是神色淡然,似乎生死对他来说,也不是多大的事,只听他道:“人生本就是如此,有生就会有死,只是来的早一点或者是迟一点而已,你也不要太在意!”
风凌云闻言,却是微微摇头,道:“我不是父亲,做不到不在意!”
风浩天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微微叹了口气,道:“为父平生痴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一身修为更是不离其中。”
风凌云点头道:“父亲于这八道,冠绝古今!”
风浩天听了却是微微摇头,说道:“云儿你要记住,盛名自是无虚士,但是隐藏在尘世中的亦是高手,而且更为可怕,所以冠绝古今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
伽璘约占风浩天于这华山绝顶,大有登临峰顶,傲视天下之意。在这华山绝顶,弥留之际,风浩天却是看到了“世外有高人,红尘藏能士”。在这时,他虎目之中一片清明,山风徐来,一点光亮自天边点亮,顿觉身上多了些暖意。当乌云散去之时,那天边的红日再次浮出,只是已是黄昏,很是柔和。
风浩天嘴角带着微微笑容,像是看透了什么,而后便撕下衣衫,以血写书,将平身所学以及感悟皆是写在那块衣衫上,名为“八道真解”。待全部完毕时,斜阳只有点点霞光,最后落到西山之下,天地间顿时变得有些阴凉。风浩天在这时双眼也是失去神采,身子不由慢慢垂下,最后一动不动。
风凌云出奇的没有掉泪,他再次背起风浩天那已经冰冷坚硬的身子向山道往下走去。大约三四日的样子,风凌云终于走到华山脚下。
此时已经是正月之初,冰雪融化,干枯杂草经过冰雪之后变得更加腐朽。风凌云找了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将风浩天葬在哪里。而后便是用身上的匕首削下一块木板,上面写道“慈父浩天之墓”。落款之处便是“不肖子风凌云立”,之后又用身上所剩的银两于华山脚下的镇上买了些酒菜,来到风浩天的墓旁。
清香甘冽的酒香弥漫,风凌云端起大碗,向墓碑前倒下半碗,剩下的半碗却是尽数饮尽。他虽然只有九岁多一点,但是受风浩天的影响,自小饮酒,酒量颇好。此时只听他道:“父亲您常说,七尺男儿应当堂堂正正立于世间,可是如今您却是这般死的不明不白,孩儿于此立誓,查不到下毒之人,此生枉为人子,若违此誓,有如此碗!”此时只见他小手一甩,那装酒的大碗摔落地上,成了无数碎片。
山风刮起,他那头糟乱的头发随风乱舞。他身子向后一仰,酒坛倾下,咕噜噜的饮下半坛。此时只见他身子微微踉跄,有些站不稳。若不是他身子还很矮小,别人还以为这是一个愤世嫉俗、游历山间的名士。
他身子向后不断退去,靠着墓碑时猛然坐下,酒坛放在面前,两眼望着蓝天。一种难以言语的孤独之感油然而生,只觉得天下茫茫,不知道该往何处而去,人生走到如此,当真是可悲可叹。想到这里,他弱小的身子不由紧贴着后面的土坟,像是找到了什么可依靠的,醉眼惺忪,之后闭上,竟然是睡着了。
正月之初,天气颇是寒凉,待到夕阳落下,风凌云便是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寒风呼呼,他那小小的身子不由一缩,睡眼睁开,不知为何,他对这人世竟然生出了一种陌生之感,一种难以言语的厌世之感。心中的苦涩,更是无人诉说,这时候,他才清晰的认识到,原来这人世间酸甜苦辣各有其味,他虽然不到十岁,却是尝到了别人从未尝过的味道。
他站起身来,拿出风浩天以血写下的“八道真解”,因为跟在风浩天身边,对于“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八道可谓是耳濡目染。所以这“八道真解”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难处,只是他年幼,功力尚浅,见识有限,对于其中那些深奥的武学,却也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他也没去深究,而是将这血书收了起来,小心的收藏妥当。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这是一本绝世秘籍,而是这是风浩天给他留下的唯一遗物。
山风又起,呼呼不停,天色渐渐暗下,天边云层聚拢,大地显得阴暗浑沉,几只寒鸦掠过,发出凄迷的哀叫,整个天地间都变得肃杀起来。
风凌云立在风中,他那一身棉袄早已破烂,已无御寒功效,只是他那小小的身子在这时却是站得笔直,任寒风吹打,却是如泰山一般岿然不动。他再次看了风浩天的坟墓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便转身离去。他的步子坚定却又迟疑,快走一步,却又慢下一步,极其矛盾。
夜色降临,天空中飘起了毛毛细雨,更添几分寒凉。他那孤傲冷漠的身影,慢慢的消失在黑夜里。
潇潇夜雨路,照世无明灯,孤身入江湖,几人作伴行?为何这少年的背影会孤冷落寞?原来这时他已经是举世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