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钥匙，紧紧地攥在手里——
江成伟竟然因为我的一句话，真的把所有东西都给了我，看来，以前我对他的那些想法，真该有所改变，至少他对我是真心真意的，不会掺假。
文件中，最上层是工厂园区的平面图，包括园区外面的林子，都是江成伟很少以前就和村委谈妥，一次性付清了承包款项，现在农户每年拿到的是租赁土地的分红。
要是工厂正常运作，每年的分红很可观，江成伟也从未在这方面出现过问题，所以，要是能拯救总厂，园区也不会有问题。
沈洪又往下看，翻出公司的证照，都是崭新的，正好是年前刚刚更名完成的日期。
他又看了看房产证和土地证，那土地正是从农民手中转下的宅基地，也都合理合法，面积很大，包括别墅后面的密林一起，接近上百亩。
也许，当初江成伟许诺给村民丰富的回报，他们才愿意将宅基地一起转让给了他。
沈洪紧绷的脸色稍霁，转向我，眼中多了一份深沉的柔意，轻声说：“紫苑，你同意将房产抵押吗？同意的话，等下杨律师来了，我跟他谈谈，也告知看所里的江成伟，省得他要是不知情不同意的话，恐怕真做出逃狱之类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他看着我，柔情深刻，“他相信你，但未必信得过我，要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把他的房产抵押了，他胡思乱想，说不定真会逃出来找你！”
“嗯！”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同意，只要能保住领锋药业，保住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做什么我都愿意！”
“嗨——”李梦颖看着我俩，在旁边叹气，眼神含笑，“我真搞不懂你们俩，紫苑好像在使劲帮着爱慕她的男人，沈洪你还在拼了命地帮她，难道两个真心的人可以这样毫无芥蒂吗？”
沈洪失声苦笑，一边收起证件，放入我的大手提包里，一边看着她说：“那我们俩还不是在帮你，你在说什么呢？”
他话锋一转，微有不快，“恨，怎么不恨？！江成伟都坐牢了，还连累紫苑给他擦屁股收拾烂摊子。要不是看在他还不算太坏的份上，我才懒得帮他，我自己都顾不过来！”
“行了！看你俩说的，都什么话？！”我打眼色示意，楼梯口，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戴着黑边眼镜，身材中等偏瘦，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斯斯文文地向我们走来，“应该是杨律师来了吧？”
那男子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等三个人同时站起来，李梦颖一见他，带一丝礼貌的微笑打招呼：“杨律师，你来了？”
杨律师走到我们面前，不苟言笑：“来了，刚在家吃完饭就过来，”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你们也都吃饭了吧？”
“吃了！”李梦颖往里移，请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我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方紫苑小姐，这是沈洪先生！”
杨律师对我和沈洪礼貌致意，我和沈洪坐回来。
四个人坐定后，不等我们开口，杨律师就主动低声说：“江总的情况不容乐观，我也找了不少的朋友，都没有人愿意接这个案子。”
他微小的双眼审视我们，眼圈发黑，显然睡眠不足，“主要是涉及到贿赂官员这一项，好像这是板上钉钉的罪行，有谁能减轻的了？”
“杨律师，江总的事，梦颖也跟我们说了大概，那些罗列的罪行，”沈洪深沉如渊，面色平静，语气温和，“已经有了哪些证据，你有打听到吗？”
杨律师眼角皱纹微起，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答：“现在还没开庭，我们哪里知道警方和纪委都查到了什么，我只能从讯问信息中推断他们在查什么。”
他满眼忧虑，“现在纪委以与方小姐的案件有关联，绑架枪击案尚未查清为由，还在搜罗证据，迟迟不定开庭日期，却又要另案处理，看来，有人想弄死江总！”
不知道为什么，沈洪的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像是悔意，立刻又恢复如常，缓缓地说：“那江总交待了些什么，他都告诉你了吧？”
“都告诉我了。”杨律师肯定而自信，“早些年我曾经帮助过江总，他对我很信任，什么都告诉我！”
他满脸的可惜痛恨之色，“可惜江总他也不听我的。以前，他刚开药厂时，我就警告过他不要接触那些有前科的人，可他不但不听，还要雇用他们。总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哎！”
杨律师脸上的苦涩皱纹纵横，“再后来，他做了那么多事，我再也不敢说了，这不，这回真出大事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杨律师，你别着急！”
我声调柔慢，安慰越发焦灼的杨律师，“我们会给他找到擅长刑事方面的律师，现在关键是您也要沉住气。法院还没开庭审理，正好也给了我们时间。请你给江成伟带话，让他保持镇定，不要做出格的事，我要他将来出来后，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不再像以前一样！”
杨律师气色缓霁，仍不放松，扫了我们三个人一眼，冷静地说：“听李小姐说你们正在想办法挽救领锋药业，现在工厂已经瘫痪，想请律师，尤其是这样的案子，没有一两百万，谁敢接手，谁会接手，可公司已经没有钱了，你们又能有多少钱呢？”
“凡事事在人为！”沈洪依旧大气浩浩，丝毫不像一个已经落魄到身无分文的人，自信昂然，“杨律师不必气馁，我们会有办法的！除了找律师，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跟你谈，麻烦你移步随我来！”
沈洪起身作请势，要把杨律师请到别的地方单独面谈。
“哦？”杨律师有些错愕，不知道沈洪要干什么，犹豫了一下才起立，尴尬地对我和李梦颖致意，然后跟随沈洪往餐厅内部的一个空包厢里去了。
我和李梦颖面面相觑，不知道沈洪要干什么，低下头来喝果汁，沉吟不语……
雨，稀稀疏疏地下着，窗外的天空昏暗，就像此时每个人的心境一样，灰冷黯淡。
中午吃饭的人不多，包厢的门关上后，沈洪顺手反锁上，似乎有极其重大要务，不想让人进来打扰。
两个人在圆桌旁坐下，相隔一个椅子，杨律师把文件包放在椅子上。
“你的手机有录音功能吗？”沈洪平和地问，目光直视杨律师。
“有！”杨律师毫不迟疑地把手机从裤袋里掏出来，狐疑地看向沈洪，把手机递给他。
“你去见江成伟，允许带手机吗？”
沈洪把手机从杨律师手中接过来，点亮屏幕，搜寻上面的录音菜单，“我需要你把我们的谈话放给他听，这很重要！”
“可以，我没有被限制，就是见面的时间有规定，时间不长！”
杨律师帮助沈洪找到了录音键，沈洪按键开始录音。
“你要我给他带什么话？”
沈洪不急不缓地把手机放在两人中间的椅子上，平静得如高山平湖：“紫苑是我们两个都要守护的人，刚才你还没来，没听到紫苑和李梦颖商量，紫苑要拿出东拼西拼，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积蓄，李梦颖也是一样，两个女人才拿得出三百多万，想保住领锋药业！”
他稍微停顿，语气深沉，“方紫苑说想让江成伟出来后，可以重新开始一个清清白白的人生！可这点钱，连塞牙都不够，又如何帮他请律师，又如何助领锋药业度过难关？”
“那现在怎么办？”杨律师面色灰冷，忧心忡忡。
“你帮我给江成伟带话，方紫苑要就领锋药业易主的事召开新闻发布会，我就想问问他，还想不想保护方紫苑？”
沈洪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如鼓点，紧盯着杨律师的双眼，唯恐他忘记似的，“方紫苑向来隐忍克制，不露锋芒，可这一次，明显是有人想借江成伟倒下之机，等他的财产充公，而后趁机夺走他的一切！”
“可谁也想不到，江成伟居然早把所有财产转移到紫苑的名下，这对紫苑好是好，但同时也把她推向了风口浪尖。新闻发布会结束后，那暗中的人就会把目标转向她。上次江成伟在断天崖替她挡了一次子弹，现在还有人躲在暗中未露面，又有谁能再为她挡一次暗箭？难道江成伟要逃出来？这不正好中了暗中人的圈套？”
杨律师愁眉苦脸，无言以对。
“你替我问江成伟，如果不想让紫苑出面，就把公司交托给我，由我出面处理！”
沈洪仍沉稳如入定，“紫苑已经同意将江成伟的房产作抵押，如果由我经手，我绝对不会让房子落入那些人的计划中，一来筹钱让领锋药业重新运作，二来，由我来主持新闻发布会，也避免了紫苑出头，成为箭耙……”
“如果公司交给你，你在公司又是什么身份？”
杨律师这话是替江成伟问的，意思很明显，常人也会推想，沈洪会不会借机侵吞领锋药业？
“我想了想，有两个方案，一是我作为受托人，紫苑作为主家，把公司托付给我管理。但是，我已经决定，结案后就带紫苑离开东城，所以这第一个就行不通。那第二个，就是让公司聘请我为职业经理人，我全权负责公司的一切业务，等公司的运营情况稳定后，我就辞职，把公司转交给另外一个职业经理人。”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
杨律师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洪，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沈洪的语调沉稳如一，“江成伟，我不是没有私心，但我和你胜负已分。若不是我看在你当初没有把我拉出去当枪盾，看在你救了紫苑一命的份上，我也不会帮你。我不是大度，我是不想让方紫苑为了你受罪！你要是不想让方紫苑的心血付水东流，就好好地配合律师，尽量减刑，早点出狱，以后，如果你还不服气，你出狱后，我们再一争高下！”
说完，沈洪把录音结束键按下去。
“沈先生，这样会有用吗？”
杨律师不禁质疑，收起手机，忐忑不安。
杨律师见过江成伟的一切，了解江成伟的性格，江成伟不会就此认输，更不会轻易让自己的东西落入情敌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