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疑惑他那奇怪的表情到底什么意思,不自觉地脚步加快,竟然拐错方向,走入了前方第三展区中。
“几位请到这边坐下,我再拿些我们的资料,给你们详细介绍……”李子喻看了我一眼,即刻把客人引入休息区中。
沈母和何汝琪在沙发上坐下,正面对第三展区。李子喻从茶几下方取出资料,放在她们面前,又继续介绍:“这些也是我们设计的作品……”
秦南南给客人倒水端上来,我站在展区中央,犹豫着,心想,从哪边绕到展区后面的前台比较好——往前走,路绕远了,可往后退,又很尴尬……
沈洪站在她们身边,面无表情,正待坐下时,见我在那儿愣着,突然迈开大步,向我走来。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迷惑不已,心“咚咚”狂跳了两下,而后才恢复平静。
沈洪踏步走来,稳当扎实,一步一坑般,到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躯挡住我的去路。我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俯视而下,四目相对, 与我距离不过一尺,彼此都听到了对方的呼吸声。
也许是不想惊动旁人,他犹豫了几秒钟,气势凌厉,压低声音,冷冷地问:“你来这儿干什么?”
“啊?……”我被他这一问,顿时更是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不至于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我走到哪儿,你跟到哪儿吧?”沈洪的眼神冰冷而极不友善,英气逼人的脸迫近我的眼前,让我有种即将窒息的感觉。
“啊?!”我更加迷茫,摸不清眼下的状况,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两个人的距离是那样的近,几欲触碰到彼此的脸庞,呼吸喷在对方的身上。
此时,一旁与他同行的几个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全都停下自己手中的事,朝我们望过来。
刹那间,我忽然想,沈洪该不会是误会我了吧?
果然,沈洪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愤怒,声音压得更低,缓缓地说:“难道不是吗?!从一开始,其实西岭山的方案你早就做好,随时可以参加比赛,可你却偏要在最后一刻才拿到我的办公室;又跟沈真说什么院长有心脏病,真是这样,你自己拿了钱,直接给她不更好,何必绕那么大的弯子?!”
“什么?!”沈洪竟真以为我要“钓”他,我忍俊不禁,“你说我在故意吸引你的注意,一直跟踪你,现在追到这里来了?”
“你笑什么,难道不是吗?!”沈洪好像更加愤怒,声音虽低,却字字咬得清晰无比,如珍珠落盘,“你先是利用沈真去见我,后来江成伟那事儿,东城那么多人,你叫谁不行,为什么偏偏叫沈真,不是明摆着知道沈真处理不了,我就会出面。不管哪一步,你计算得都很到位,不是吗?!”
嘿!真是个自作多情的人。我想了想,反问:“那我怎么知道你会来这里?再说,凭什么我不能出现在这里?!”
沈洪低下头,审视着我全身上下,目光里寒意阵阵:“狗仔队在哪里你都很清楚,这种事,也许你都做惯了,对你来说不难吧?”居然还挑衅性地往我胸部瞟了一眼,“唯一茉莉是什么地方,你消费得起吗?!还穿得这么性感,不是来勾引男人,还能干什么?!”
这沈洪,平时是不是女人一卡车一卡车的往上赶,竟让他这样的自以为是?居然这么看得起我,以为我跟踪他的本事那么大——其实就是疯狂的自恋,以至于双眼被蒙蔽,失去理智,没有注意到我穿的其实是工作服……
想到这里,我的笑容放得更大,心里乐开了花,漫山遍野地开放。我心想,且当他是对我的夸赞吧?
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我无尽的得意,使劲地憋住笑声,抬起头,盯着他蛊惑人心的黑眸,一本正经,轻声回答:“是啊,这些天,我见不到你,夜夜辗转反侧,失眠多梦,内分泌失调,你说我怎么办?!”还故意回头扫了那何汝琪一眼,目光又回到他的俊脸上,“我不追你,那别的女人就追着你不放……”
我假装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他。
沈洪顿时恨得咬牙,目光喷火,字字冷冰如铁,说:“你欺骗沈真,这账我还没跟你算,你竟还敢说出这种话来,难道我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
“那我说的是实话,你怎么不爱听?”我玩心大发,假装娇嗔起来,声音压得更低,“别这样,以后我还要跟你一起工作呢!”
呸!我自己所说所做,恶心得自己都要呕血,可捉弄沈洪,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快感,这个男人,真是自负过头了!
我拼老命地忍住笑意,假装目光痴迷地盯着沈洪的俊脸,沈洪被气得几乎要癫狂,冷冷地白我一眼:“无耻!滚!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我的笑意已经泛滥, 笑出了声,盯着他的眼睛说:“好,你让我滚,我就滚。”其实,委屈哪里还装得下去,悠悠然往后挪步,作势要离开,“正好这几天我心情不好,没想到,一大早你就来逗我开心,谢谢你啊,哈哈哈……”
我一边笑着,一边后退,意有所指,食指敲击在身上工作服的“唯一茉莉”标志上,然后才洋洋得意地转身,笑得绚烂无比,昂然朝前台走去。
“喂——”沈洪觉察我的话不太对劲,愣在那里,琢磨着,一脸懵逼,莫名其妙的目光追随我的身影,“你什么意思?!”极为不悦的声音清澈响亮,厅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另一端,一个温柔的呼唤声响起:“紫苑——”
我回头张望,只见一楼手扶梯口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子,长长而柔亮的黑发挽成高髻,盘在头部右侧,一枝最新款的钻石发簪扎着,光彩照人。
她一袭独特的斜摆连衣裙,手上拎着最新款的手提包,整个人高贵典雅,好像是宫中某位贵妇出来闲逛来了——
其实是王之云回来了。她从旁边的另一个门进来,一边朝楼上走,一边向我招手。
我转身,离开前台,笑意盈盈,向另一方向,洋洋洒洒地朝王姐走去,跟她上楼去了。
身后,沈洪回到休息区中央,李子喻带着笑好奇地问:“沈先生,你跟我们方助理说什么了,好久都没有见到她笑得这么灿烂?”
“怎么?!”沈洪显然吃惊不小,“方助理?!”
“是啊,刚才走在前边的那一位,是我们的设计总监王总,紫苑是王总的特助,在我们这儿兼职很长时间了……沈先生,您不知道?!”
沈洪的声音飘忽迷离:“我怎么会知道……”
“哦,我在新闻上见过你们俩在一起的相片,还以为你跟方助理很熟,刚才你们聊什么又聊得那么开心……我们看服装资料吧……”
我和王之云已经消失在二楼的过道里,我心想,这会儿,沈洪的尴尬癌都要犯了吧?……
王姐的办公室在三楼的西南角,我随着她,前脚刚进入办公室的大门,她就指着桌上堆积成两个大山似的资料,说:“我马上要赶新加坡的飞机,那里有一个展会,我带着三个设计师去,余下的事情你来处理……”说着,急急忙忙在文件柜里找要带去的资料,“桌上的资料,都是下周要处理的事情,你火速把它看完,有什么问题马上说,我拿上东西就走,接下来的时间,无论如何,你都要到公司帮我看着!”
王之云收资料入袋子:“你等下去财务那儿领钱,买部手机去,买怎么样的都行,随你喜欢,回头把电话号码发给我……等下司机送我们走后,我让他回来,听你调配。”
我站在办公桌旁,一边认真地翻看资料,一边说:“这些事,您老人家平时不是都交给林副总吗,现在又叫上我,这不画蛇添足吗?”
“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还记得叫我老人家!”王姐微一抬头,忙中不失一笑,“林辉当然还是总管事,不过我要你从旁协助,最近我们的订单量下降,我这一去又是一个多星期,情况只怕越来越糟……”她的动作神速,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我已经跟他说过,你这么长时间没有来,现在重新管管,有你在,我还是比较放心……说到底,林辉的办事能力可以,可要说创新,还是你比较强。”她大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帮帮姐姐,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要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话音刚落,就捧起资料,打开门,走了出去。
我看着桌上的文件大山,轻声吁了一口气。
其实,从王之云创办工作室开始,我就一直从旁协助,工作室、工厂的工作我都很熟悉,所有员工我大致认识,除了最近的新人。
林辉是王之云后来聘请的职业经理人,做事勤勤恳恳,业务精熟,很快就成为工作室的第二把手,处理起业务、财务、工厂等事宜,井井有条、游韧有余。
不过,林辉的短板就在于设计,更别提创意二字,通常,设计师寻求他的帮助,总是无功而返。遇上这种情况,他只能交给王之云处理,现在她出差了,就把问题踢给我。
我看了看资料,大致了解了最近的业务和工作室的情况。眼下的问题是,两个设计组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新的成名作品,所以业绩下滑。
我正琢磨这问题时,林辉来了。
林辉年纪在三十二左右,身材不高,比我稍长两三公分,皮肤白皙,微胖,圆脸,笑起来和蔼可亲,细而小的眼睛炯炯有神,掩饰不了他的精明强干。
他一进来,就笑咪咪地说:“你来了就好,刚才王总出去,我正好遇上,她说你在这里,我就上来看看。”
我把资料放回去,林辉立刻上前,把文件归类,放回资料柜。
我说:“现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林辉当然不会跟我客气,说:“既然来了,那你去看看给设计师安排的工作吧,这可是我最头疼的事情了。”
我点了头,说:“好,我这就去看看,要是还有别的事,你再叫我!”转身便要走了。
林辉热情地叫道:“方助,等等,”脸色有些尴尬,“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好歹给我个手机号码吧,要不然,现在王总不在,有事我怎么找你?”
我无奈的微微一笑,说:“好吧,下午我去办张卡,就发号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