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雪霁后的阳光像往大地上铺了一层金子,四处金光闪亮。
清晨的医院十分安静,而重症监护室门口,有种让人窒息的冷寂。
走廊上响起一阵轻微而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沈洪迈着大步,向门口的何汝琪走去。
何汝琪正独自一人坐在监护室门口的长椅上,听见声音,她猛然抬头,一看,竟然是沈洪!
她一阵狂喜,霍然起立,直愣愣地看向他。
沈洪渐行渐近,直到眼前,何汝琪红着眼,忘记了矜持,朝沈洪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头埋进他的胸膛,顿时泪如泉涌。
从小到大,何汝琪一直高高在上似的公主模样,何曾有过这样在人前落泪的情形?!
沈洪被这一抱,吃了一惊,愣住了,心里竟莫名的反胃!
可何汝琪梨花带雨、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他又不忍心推开,只好强忍着,笔直站立,全身不动,任她哭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此时除了监护室旁边有护士在监守,走廊里并没有其他人。
何汝琪渐渐平静下来,放开了沈洪,从包里抽出纸巾,擦拭眼泪,压低的声音颤抖:“前天夜里,爸爸突然心悸,送进这医院,医生急救后,就直接送重症监护室,说是突发心脏病,现在还正在研究对策……”眼泪又涌了出来,“我和妈妈连续守了两个晚上,妈妈都累倒了,家政杜嫂把她扶回家休息去了,我就一个人在这里等着……”
“那我爸妈和沈真来看过了?”沈洪这关切是真心的,毕竟两家交情不浅,他真不希望何家出事,“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何汝琪愣了愣,认真仔细地观察沈洪的脸色。
她发现他这真诚竟毫不遮掩,顿时心里一阵说不出的暖意,以前怎么没发现这招这么好使,沈洪竟会真心真意地关注起她来了!
何汝琪停止抽泣,心境平缓,说:“他们都来过了,也一直陪着,担心妈妈有事,陪妈妈回去了。公司的事也要有人料理,现在医生也没有办法,沈真先去处理公司的事了!”
难怪沈士品火急火燎地催沈洪回来,看来情况确实不妙。因此他和何汝琪的婚事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提上来。
沈洪心下大定,忙安慰她:“伯父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你不用这么担心,总有办法的!”想起成琪传媒那一大摊子,又微微皱眉,“你一直在这里守着,那公司那里,谁在打理?”
见沈洪主动关心起她家的事,何汝琪不胜欣喜,脸色恢复光泽:“只有这几天不在公司,有谭树强撑着,应该没事。”却露出隐忧,“不过,最近公司状况一直不太好,江玉立算是独挡一面,撑起了一方产业。但要是再没有新人加入,这样的好局面,恐怕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公司的事,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沈洪一贯的作风,就是先把责任承担起来,没有一丝勉强,“你爸这里,我现在去找医生,看看情况怎么样?如果他们再想不出办法来,那看看能不能转院,或者另请专家过来!”
何汝琪点点头,沈洪一回来,好像整个世界找到了支撑点,再也不用惶恐不安,安静下来。
沈洪安抚了她,转身去找医生,了解何健长的病情。
主治医生的诊室里,廖教授在沈洪面前铺开一大堆数据报告纸页,说明何健长的病情很严重,说病人是受到外界的刺激才导致的心脏病发作。
整个过程听完,沈洪隐隐不安,心想,何健长这病,多少和自己的拒婚有关系。
至于解决方案,廖医生就说病人再不能受刺激,否则更危险,他们已经开会通过了治疗方案,给何健长采取保守治疗,现在已经抢救过来了,这几天在重症监护室观察,确定安全后,再转移到普通病房。
听了这一通,沈洪悬着的心放下——要是何健长有个三长两短,他的责任最大,到时候,他与何汝琪这一世的婚姻在所难逃。
想着想着,沈洪冷汗大冒,此刻才发觉,自己因为方紫苑大乱阵脚,行事鲁莽了,以后该更小心谨慎才是,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询问清楚后,沈洪又回到何汝琪身边,与她一起坐下,平静地守着……
经过几天的忙碌,“美织”与“唯一茉莉”的合作意向终于定下,专利技术使用方面,王之云决定亲自出马,邀请“美织”专人到东城详谈,珠宝方面由李正勋定夺,我的交接工作算是完成了。
这几天,我一直忙着工作,没注意到沈洪的动静,他的工作已经由姚博士接手,我没与他联系,也没有见到他,心想,也许他在忙着开年新计划,没空搭理我,我也不太放在心上。
这天傍晚,城市里的雪水已经化干,天气说不出的干冷难受。
我裹着一件粗麻大衣,又跑到张俊奎家吃饭,这一次,没有遇上韩乔,张家人特别亲切自在,轻松自然。
晚饭后,张在庆夫妇居然提出请我和张俊奎一起上楼谈事。我微愣了愣,跟随他们上楼,来到上次与张俊奎谈话的书房里间,四个人在沙发里坐下。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家三个人,张俊奎的脸色诡异,看我的眼神特别亲热,让我头皮发麻。
这家伙,准没好事!
张在庆喜色盈盈,更让我深觉不安。
我暗暗揣测张家发生了什么事时,张在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到我的面前,郑重其事:“方特助,这是给你养父的一封问候信,麻烦你转交,寄回去给他吧!”竟亲切无比,扫了朴英淑和张俊奎一眼,“还有,请你告诉他,近期我们将到东城,到时候会亲自登门拜访!”
我目瞪口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在庆怎么会提出与石老爹会面,如果不是重要的事,他怎么可能有这种要求?
张俊奎使劲地朝我飞眼色,笑容暧昧,我如坠入云里雾里,一个可怕的想法窜上了心头。
见我没有任何反应,朴英淑果然问:“俊奎说你们相处这些日子,感觉挺好的。我和在庆想,他既然已经提出来,那我们就问问你的意见,能否请你的生辰八字,与俊奎的八字合对,要是合适,我们全力支持你们!”
H国对婚姻极其重视,合对生辰八字,除非确定婚姻大事才这么做。
一时间,如五雷轰顶,我立刻明白了张俊奎打眼色的意思。
他与韩乔又遇上了什么事,拿我来开刀,利用我来气气韩乔!
这些日子,张爷爷奶奶和张在庆夫妇都待我十分厚重,我哪敢想过拿这种事来欺骗他们。
我想了想,脸色难堪,轻声说:“我和张社长不过是普通朋友,会长和夫人可能误会了!”赧窘得脸庞微红,“你们愿意到我石老爹家拜访,我求之不得!但请八字就不必了,我已经有意中人,但不是张社长!”
“啊?!”
张在庆和朴英淑脸上失望如从云端跌落雪谷,瞪向张俊奎,似乎在质问张俊奎什么回事。
张俊奎苦着脸,看向我,一副哀求的样子,柔声说:“紫苑,你怎么忘了当初我们的约定,现在变卦了?”
他指的是盟友这个约定。
我怎么可能忘,正因为他帮助了我,我更不能欺骗他的父母亲。
我起身,朝张在庆夫妇鞠躬,把问候信收起来,郑重的说:“不管怎么样,张会长的心意我一定给石老爹带到,但是,”正色瞪向张俊奎,“请八字真不用了!张社长的帮助我感激不尽,约定我照旧,但我绝对不会以欺骗张会长和夫人作为代价!”
闻言,张俊奎松了一口气,眼里仍有一丝异样的失望,沉声:“让你跟我交往,很委屈吗?这么快就拒绝了?”
张在庆夫妇立刻知道,显然我和张俊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感情上的事,他们不好追问。
张在庆十分婉惜:“没想到,我张家显赫上百年,居然还有女子拒绝这美好姻缘!”看我的眼神光彩夺目,“也罢,儿女私情,自己做主吧,如果哪天真需要我们了,再说不迟!”
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张家的原因,他们没有因为权势富贵而骄横傲物,反而更亲和开明。这也许和张家世族风气有关,所以一直屹立数百年而越发昌盛。
“谢谢张会长和夫人的器重,这份恩情,我一定长记在心!”我真诚低头,“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我在哪里,我会一直把张家当朋友!”
“既然这样,”张在庆一阵感慨,“爷爷奶奶还在楼下,那我们就下吧!这事暂时不要跟他们提,要是他们问起,我再慢慢跟他们解释!”
我没想到几位长辈对这件事那么重视,连爷爷奶奶都知道了。
不过也不奇怪,H国向来也重孝道,这么大的事,理应通过老人家的同意。
我明白式的点头:“好!”
“那我们就下去吧!”张在庆也站起来,我们随即下楼……
张爷爷奶奶见我们下楼来,脸上的喜色特别明显,急忙拉我过去说话。
这一刻,我突然对张俊奎一恨,他居然可以为了韩乔,连自己的祖父母和亲生父母一起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