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门外突然有了响动。
江梓琳在黑暗中轻轻抬了头,眉头动了动,呼吸突然悬在了喉头,开始急促起来。
他来了。
江顾站在门外,低头看了眼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让她一个人冷静下去,还不知道会从家庭状况联想到些什么来。
他伸手,手指还没有挨到门上,门突然响动了一下。
咔。开了。
江顾诧异地低头,从门缝里看见一张渐渐出现的脸,小巧的五官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眉低垂,眼神盯着地面,“羞愧”两个字清清楚楚地写在每一个毛孔里。
“不要说抱歉。”江顾立刻开口,只觉得面前这张脸太可爱——江梓琳的情绪上来时,根本就没法用冰冷的表情去隐藏,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畜生”……和她平时的性格一对比,更加吸引人了。
江梓琳抬头,动了动嘴唇,半晌重新低头道:“那……我无话可说了。”
“出来喝酒怎么样?”江顾指了指桌上的灯和红酒,“不能辜负李家然的哀嚎吧?”
江梓琳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轻轻松了口气。
刚才确实是自己冲动,过后的半个小时也都是浑浑噩噩,脑子里只闪出从小到大受到压迫的画面,但在他的脚步声靠近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错了。
因为习惯了别人冷漠相待,真正有人送来怀抱的时候,反而不知所措了。
“你别怪我。”江梓琳僵着一张脸,站在门口踌躇了半晌,说出了一句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的话。
她想说得诚恳些的,没想到……说出一种霸道的命令式语气了。
江顾笑了出来:“是,遵命。”
江梓琳更加窘迫,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直到衣角再次被人轻轻一拉。
她低头,顺着衣角看向了江顾的手——没有人的时候,他不会碰自己的手,但是总要扯一扯自己的衣角带着她前行。
“好了,走吧。”江顾拉了一下,江梓琳顺势走出了门,手指离开门框,心里充斥了不安感,仿佛内心深处最黑暗的地方突然被人拉了出来,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阳光下。
江顾走到座位前,倒了两杯酒,转手递了过来,“喝了这一杯,不好的情绪都会被赶走,然后明天睁眼的时候,我来替你解决问题。”
江梓琳目光闪动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一口饮尽,擦了擦嘴。
江顾失笑,还是抽出纸巾来塞进了她的手里。
“江可欣现在活得窘迫,想要从我这里入手,我妈今天之所以答应和我一起吃饭,就是为了帮我同父异母的妹妹讨要一个工作。”她突然开了口。
江顾一愣,没想到这个故事来得这么突然,但也立刻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江梓琳呼吸种都带上了酒的清甜,酒意还没有上来,她再次倒了一杯酒,重新灌进了自己的喉咙,“我家里怎么样你也知道,没用的是我……这种时候,连骂人的话都说不出口,任由江可欣使心机。”
江顾沉默片刻,开口:“江可欣想要的工作,是上佳的吧?”
她眯眼,点头,再次喝了口酒,呼吸突然畅快了不少,“也许当初就不该结这个婚,我的家庭今后对你的拖累,太大了。”
“抱怨这话的人不该是我吗?”江顾笑了起来,随手抽掉了她手里的杯子,“我都不觉得有什么,你倒是替我伤感起来了?”
“江顾,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她偏头,低声问了一句。
空气突然沉淀。
房间里瞬间连呼吸都听不见了,只剩下钟摆在四处摇晃的声音。
半晌,江顾手指动了动,将她拉到了座位前,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坐下了,随意道:“你也对我挺好。”
“我刚才推了你,而且我脾气很差,说不定因为童年的经历还有点什么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心理疾病,毕竟在那个家里成长,没点毛病才是不正常。”江梓琳眼神眯了眯,趴在桌子上,缓缓朝着桌面滑动,最后整张脸都贴上了桌沿。
脸颊发烫。她的酒量实在不怎样。
江顾被这些话给逗笑了,喉咙里发出几声震动,随后盯着江梓琳看了许久。
三大杯下肚,她显然有些醉意了。
“江可欣这事情你不用担心,她既然是主动打得主意,后果也需要她自己来承担。进公司的事情我会安排,不过要等到她找上门来之后。”江顾道。
江梓琳从鼻腔里哼出一声,“不用,给她找工作?我疯了。”
“不是找工作,是作为谈条件的筹码。”江顾十分耐心,侧头看了看江梓琳红了的脸颊,继续道:“她那样的性格,大概是等不了多久就会亲自来找你了。既然你妈那边不管用,她暂时也找不到其他的事情做,你条路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所以才不能让她如愿以偿。从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太多,如果一样一样满足,就算是我爸妈也承受不了。”江梓琳眼皮开始变沉。
之后江顾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模模糊糊起来,脑袋重得几乎没法抬起,好不容易撑开眼睛,困意和怒火突然就一起袭上心头。
“没关系,让她进了公司,之后就是我的事情。”江顾扯着嘴角,微笑里透出了寒意。
敢动他的女人,不管男女,照整不误。
“让她进上佳,到时候整个上佳都会变成青楼,你信不信?”江梓琳嘟喃了一句,突然撑着身子抬了头,一晃,往椅背上倒去。
“诶!”江顾猛地伸手,丢了手里的橘子皮,一把将她的头给扶住了。
江梓琳睁眼,迷蒙的视线在他的脸上一挂,轻轻勾唇,笑了一声。
江顾喉头一紧,咬牙。
醉了?
“江可欣从小到大就一个德行……以前不会变,以后也不会。你不知道……”江梓琳伸手扯着江顾的衣领,勉强站了起来,开始寻找自己的房间的门,歪歪扭扭地走着,一脚一个踉跄,“她出生的时候估计是哪个医生手一抖给她灌了春药,导致现在属泰迪的,高中爸妈出门旅游,七天,国庆七天,她带了八个男朋友回家……”
江顾动了动嘴角,笑意开始在眼里滋长——醉了居然是个话痨?
江梓琳猛地往墙角一扑,伸手点着空气,指了指江顾,“你别过来,我自己能走。”
“我……”江顾看着自己和她之间大概两米的距离,低声笑着:“我冤……”这手都还没碰上她呢。
随即江梓琳转头,匍匐着墙,扒拉着蹑手蹑脚地往前走,低声道:“我不想和你计较,江可欣,你抢我妈妈也就算了,还玩宫心计……”
话头突然一顿。
“怎么了?”江顾走上前来,笑意在唇角久久不能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