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瑜很着急,站在城上坐立不安,几次想带亲卫出城去查看。昨夜城外喊杀声尘嚣直上响了半夜,直到天色微明这才停了下来。只可惜宋江在离城之前,强令她留在城中不得随军,同时交待秀州府尹要看紧她,不到万分危急的关头不能让她出城一步。宋江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虽然珞瑜能骑马射箭,可毕竟是个娇婉的女子,他还是不想让她经历那种残酷的战争场面。
她在城上已经站了半宿,看着外面无数的灯球火把四处晃动,可又瞧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听着声音,她也能知道是义勇军在和叛军交手,义勇军中的号角她是能听明白的。她心急如焚直想冲出城去看看情况,可是也知道现在城外混战一片,自己出去也没有用处,只能是在这等待天明。
终于东方天色亮起,现在已经能够清楚看见外面情形。城上的官兵向外看去,无不心中胆寒。只见秀州城下直到天边尽头,原本的苍黄大地尽皆被染成红色,袅袅未尽硝烟腾起,无数的叛军尸体遍布横陈。在城西南处方圆数里方圆之地更是让人触目惊心,密密麻麻的尸体层层叠叠完全遮住了地面,直教人毛骨悚然!
珞瑜手扒着垛口四处极目远望,想寻到宋江的下落。眼前这种场景真的令人窒息,遍地都是死尸却没有一个活人,难道两支军队同归于尽了不成?她心里泛起一种奇妙的感觉,竟然是一分的喜悦,同时带着九分的哀伤!
“小娘子,你看东面。”身旁秀州府尹手指东方大声说道。
珞瑜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城池东面晨曦之中,隐约可见两支军马对峙,两方人数相差极为悬殊,一边漫天无垠看不到尽头,另一边却只有数百人就如大象身前的蚂蚁一般。
珞瑜一声惊呼,所有悲伤转瞬不见,自觉地心中欢喜得像是要炸开一般,抬脚就往城下跑去。片刻之后城门处传来几声战马嘶叫,下面一个女子声音在大声呼喊。府尹大人不用去看,也知道肯定是宋侯爷的红颜知己想要出城,被城下兵士给拦住了。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打开城门的,城外那无边无际的叛军,少说也有十万之众,要是开了城被乱军冲了进来,岂不是因小失大?府尹大人听着城下争执,假装闻所未闻,悄悄的沿着城墙向东边行去。
郑魔王有些犹豫不定,宋江的话他听得真真切切,降还是不降?看着前面数百义勇骑军,他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投降算个什么?十万人向数百人投降,这样说出去不是个天大的笑话么?
要是不降的话就只有退了,可要说到退走自己十万人众都是步军,在义勇军精骑追击下不可能安然无恙,必然是大败溃散的命运。
他的脑中转来转去也只有着两个念头,至于和义勇军骑兵对战,他半点这种心思都没有。现在圣公的大军看样子是真的败了,秀州城只剩下自己这十万士气低落的后军,退都还来不及,还谈什么两军交锋。
见到郑魔王脸上阴晴不定,不置可否的模样,宋江知道眼前方腊手下大将没有丝毫的战心,“郑将军,朝廷已经知道东南的实情,斩了朱勔罢了花石纲,童贯太尉数十万兵马也已经渡过长江,旦夕之间便到杭州。昨夜方腊数十万人马也抵不住我义勇五千,你觉得再跟着他走下去会有前途么?”
“这个···”
郑魔王心中一惊,昨夜只有五千义勇就击败了圣公的大军,这怎么可能?可要说宋江是在骗他也不太像,这一路行来他也是细细看过,倒毙在地的俱是头裹红巾的义军,还真的可能是实情。要真的如此的话,几十万人战不过五千朝廷兵马,此次起事定是败亡结局。
宋江淡淡的看着郑魔王,等着他的答复。几百骑兵气定神闲站在十万敌军面前,犹如闲庭信步一般,没有半点着急的神色。
郑魔王回头看看手下将士,心中犹豫不决,现在就算自己能带着大军退去,可将来呢?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将来退无可退之时,总是要面对朝廷兵马的。这个日子看来已经不会久远,按照眼前的形势看最多不要一月,东南之事必败无疑。
两军之间一片寂然,只有偶尔的战马鼻息声响动,只有一股肃杀之气逐渐弥漫当场。
“郑将军,我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劝说于你。只要你能迷途知返,我敢保你全军上下安然无事。要是你不听我的良言相劝,那便只有战场之上间个高低了!”宋江忽然拨转马头,向后缓缓退去,“我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考虑此事,在这半个时辰之内,你军不得擅动,否则后果自负!”
郑魔王一愣,怎么忽然宋江往后退去,这是为何?正疑惑间,听得前方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大片的战马蹄声,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已能够远远看见大片尘烟腾起,来的是大队骑兵。
宋江之所以后退,正是因为听见了大队骑军行进的声音。经历过在辽国那近一个月生死追逐的他,早就能从轻微的异动中感知骑军的动向。这种动静不小,起码有三四千人同时行进,难道那三路一起回来了?宋江心中激荡,在秀州城外这能有许多骑兵同时行进,一定是自家的队伍回来了!
东方的朝霞已经通红,上面披拂着一层金黄色的光芒,宋江背对着已经在冉冉升起的朝阳,看着那扬尘狂奔过来的骑队,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是一望无际不住骚动的叛军,还有站在原地迟迟不能做出决断的郑魔王。
宋江回头瞥了瞥郑魔王,顺便扫视一眼那看不到边际的敌人,嘴角带着丝丝的轻蔑,最后若无其事的转回头去。
郑魔王看着宋江轻视的目光,忽然感觉到一阵的无助,仿佛自己在宋江面前就像一个三尺孺子,毫无放抗之力的膏肓病人。他的手掌一点一点慢慢松开,长长的叹息一声,彻底放开手中紧握着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