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江一直等待的信使,其实已经到了怀仁。
萧奉先的信使中午时分赶到了怀仁,在东门大营见到了萧鞑靼,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进城,是因为萧鞑靼的犹豫。
萧鞑靼不能不犹豫,这等大事,事关朝廷未来的变化和自己全家的安危。城中义勇军是迫害辽主的凶手,要是放了他们,被别人知道了,罪无可赦!
他是萧氏族人一脉,和萧奉先也是堂兄弟,但他的想法和萧奉先不尽相同。他这个西京兵马都统的位置,虽是沾了家族的光,但也是自己一步步走上去的,自己辛苦半辈子的成果。要是因为此事,而毁了自己的前途,万般不舍。他现在军帐中不停的徘徊,犹豫难决!萧奉先的使者目光灼灼的注视着他,等待他的最终答复。
国家!家族!萧鞑靼很无奈,这都是他不愿意放弃的东西,但是现在,他必须选择一个放弃!
终于,他的脚步停了下来,抬起头,声音有些嘶哑说道:“好罢,你待卯时便入城去,有消息再来回禀。”
使者得到了他的准确回复,放下心来微笑着告别而出。
夜幕刚刚降临,怀仁城中的义勇军和前几日一样在城头巡哨,防备辽军的偷袭。
夜色朦胧之中,东门之外,几个黑影毫不遮掩缓缓的靠近城门,城楼上的哨兵一眼看清下面,大声喝道:“什么人!站住!”
“故人使者,求见宋统制!还望前去通传,我有十万火急之事!”下面的黑影大声回答,站在城外不再移动一下。
守城兵士闻得是首领故人所派,不敢怠慢,急忙派人去县衙通报。
汴京城内,丰乐楼中,那个小小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透亮。
安安盘腿坐在案几之后,几桌上摆着她心爱的瑶琴,旁边香炉里面袅袅升起淡淡烟雾。红玉侍立一旁,手中端着茶壶正在沏茶,眼睛却总是偷偷瞄向另外一边。
在安安的下首,恭恭敬敬坐着一个憨厚的年轻人,正在慢慢讲述着一个故事,热血澎湃而又伤感的故事。
良久,这个故事方才讲完,安安已经热泪盈眶,那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滴滴下坠,落在在琴弦上,发出“叮叮咚咚”的乐声。
“这么说三郎他——现在很危险?”安安有些犹豫问道。
周爽低着头沉声回答:“战阵之上,凶险莫测。不过安安姑娘请放心,想来我家首领有众家兄弟在旁护持,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
“唉”
安安低叹一声,不再出声,信手拂动着琴弦,“铮铮”之声响起,一把古琴竟然弹得出金石之声出来,琴音渺渺,正是一曲十面埋伏。一双娟娟素手在琴弦上舞动,音调越来越急,越来越高,直至高亢入云!
“叮”的一声脆响,正在声音最高处,琴弦应声而断,安安的手指上慢慢出现一道淡淡血痕,渐渐越来越清晰,终于,鲜血渗出,一滴一滴的落下,滴在雪白的琴弦上,青灰色的琴身上,娇艳夺目。
“红玉,”安安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怔怔愣神,疲惫的吩咐道:“你送这位周小哥出去。”
红玉紧张的看了看安安正不断淌血的手,疑虑着说道:“姑娘,你的手要不要先包扎一下?”
安安面带有些苍白,默默摇头道:“不用了,”继而对周爽凄婉笑道:“谢谢你带来三郎的消息,安安身体稍有不适,就不能奉陪了,还请见谅。”说完摇晃着站起身,微微福了一福,转身进房去了。
红玉看着姑娘的背影,眼圈也已是泛红,微微带着哭音说道:“周大哥请跟我来。”说着自己头前带路,周爽哪里敢托大,急忙站起身紧跟在后面。
红玉把周爽送到门外,福礼而道:“周大哥请早回吧,若是以后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来此处,我家姑娘定会全力相帮。”
周爽心中轻叹,不用问,这处必是自家首领留下的风流债,人家姑娘都伤心成什么模样了。
和红玉行礼之后,周爽急急的快步就走,这种地方他实在是呆不习惯。丰乐楼里这么多的莺莺翠翠,看得他是心头火热,意乱情迷,简直都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连先迈那一条腿都已经分不清了。幸亏他身上还穿着军服,楼里的姑娘都知道这人是来找安娘的,不是来夜宿花柳,故此并未拉他,否则他哪里还出的去?
红玉目送周爽走出小径,直到身影不见,这才心事重重的走回姑娘房里。她还是不放心姑娘的身体,刚才安安刚才不光是伤了手,且连走路都不是那么稳当,想必是听到宋公子的消息着急的。
红玉进得房里,见安安正坐在梳妆台前静静发呆,手上已经草草的包扎过,这才算稍稍安心了些,轻声劝道:“姑娘身子不舒服,便不要多想了,不如上床歇息一会。”
安安看着镜子,答非所问:“我不过是轻轻划了一下,手便这么疼,三郎在北国出生入死,该有多受罪?”
红玉也是黯然,强自笑道:“姑娘也不用焦虑了,宋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不妨事的。再说了,我听许多人说,宋公子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是来保当今官家的。你看,这不就已经立下了大功,连辽国的皇帝都被他拿住了,怎会逃不脱辽人的围困?姑娘自管宽心便是。”
安安心情得红玉这般说,稍微缓解一些,还是有些不安说道:“人们看见的都是三郎的威风,却看不见那倒在异国的将士们的鲜血。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谁又会去关心那死在沙场上将士的亲人?”
红玉轻轻笑道:“姑娘就不要再操心了,宋公子大富大贵,不会有事的。要不明日咱们去大相国寺许愿祈福去?”
红玉前面说得斩钉截铁,可最后一句还是露了怯,是啊,身处异国被大军围困,谁能有信心一定能回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