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涿鹿山,打辽主?
路仲达和吴家亮心中满是疑问,不是说不能打吗?
宋江说道:“打辽主,但不能打死。咱们的目的是调动辽国精兵离开南京道,辽主正是一个最好的目标,你们想想,要是辽主被袭,现在辽人西京道空虚,中京道、上京道在和女直人混战,唯有南京道有兵,他们会从哪里发兵来救?就算明知道是个圈套,他们也不能不来!”
吴家亮疑问道:“就算他们来了,咱们也只是和他们混战,怎么甩得开追兵奔赴析津府?”
宋江沉默一会,淡淡说道:“有是有,不过极险,只有分兵!一路紧追辽主,一路继续北上偷袭居庸关,然后南下。”
“咝”二人倒吸一口凉气,分兵?本来就只有三千人,还要再分的话就太过冒险了。而且追击辽主的那一路必然是个饵,等到辽军勤王兵马一到,恐怕断无生理。
宋江说出自己的计划,便停下无语,他也知道这计策险之又险,不过在他刚才想出的几个计划中,这个是成功机会最大的。
好一阵子,吴家亮说道:“首领,这个法子的确不错,要是能把辽主压到这蔚州城便好办多了,这里靠近五回岭,等辽国援军一到,要是突不出去就往五回岭走,按来路步行回大宋。”
宋江眼睛一亮,这倒真是一个好法子。路仲达也插话道:“那就直接把辽主赶到五回岭一带,看辽国援军怎么个来法,要是四面夹围,咱们便从来路返回,要是有空隙就钻出来,引他们继续西去!”
几人倒是越说越有了感觉,不断拾缺补遗,一会便定出一个完备的计划出来。
义勇军要离开了,蔚州城里的穷苦百姓听到这个消息又喜又怕。喜的是义勇军走了便没了战祸,怕的是义勇军将城中除了汉人之外的所有大户都洗劫一空,东西都分给了自己,要是他们一走,只怕自己就要倒霉了。
不过他们很快就没有了这种想法,因为在义勇军临走之前,宋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轻飘飘的下了一道命令:杀!
蔚州城中的控鹤军被全部斩杀!所有关押着的大户们被斩杀,除了北地的汉人,城中的其他人等被杀得一干二净!这一天,蔚州城内,血流成河!
宋江临走之前,在城墙之上用鲜血书写了几个大字:血债血偿,义勇先锋军宋江留书!
李纲是昏迷着抬出城的,因为他决不允许宋江这么做,所以他直接被打晕了,是影子出的手。
影子一直在城内骑着马闲逛,直到看见李纲正在城内向着百姓宣喻。影子觉得很可笑,与其说百姓们是在听李纲宣读徽宗的旨意,倒不如说是在排队领着义勇军散发的粮食牲口等物。义勇军的将士大多都见过影子,知道她与首领认识,是以并不干涉她的行动,随她在城内活动。
从那时起,影子便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包括义勇军最后的杀戮。
从蔚州城出来,已经是下午,义勇军马不停蹄的赶路,终于在太阳下山之时进入了奉圣州域内。
在距离涿鹿山大概四十里之处,义勇军在长城脚下开始宿营。按照道理,要是能够连夜突袭是最好的,可是义勇军太累了。昨天一夜几乎未眠,今日又是忙碌了一天,奔驰了百里,再不宿营,将士们都要在马上睡着了。
宋江将哨探远远放出二十里外,早早的让将士各自休息,养足精神。
宋江合上手中的战报,低头沉思着。攻蔚州,义勇军略有损伤,阵亡三十余人。这还只是个防守空虚的蔚州,明天就要和辽国最精锐的御帐亲军交手,不知道明日一战之后,还能有几人生还。再往后的战事......
宋江抚摸着手中阵亡将士的名册,心情异常沉重,所有的功名利禄的欲望倾刻化为轻烟,眼下的他希望自己能尽量多带些人回家。
将士们吃罢晚饭,倒头睡了下去,营地之内,呼噜响成一片。
宋江没有睡,他正坐在那恒古的城墙上,抚摸着青色的墙砖,默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里便是长城,上下千年中原抵御外族入侵的防线,可惜已经在外族的域内了。
宋代的星空很亮,宋江看着天上星星,忽然想起在另一个时空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父亲的腰椎是不是好些,母亲是否一样的唠叨,自己的失踪他们是否到现在依旧伤神落泪?
夜风刮过,吹起他的衣襟,在冷酷坚强的面具背后,又有谁能看见他悄悄拭满掌心的泪珠?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普通人罢了。
一个声音随着风声传来,若隐若现就像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真看不出,你这个杀神也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宋江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影子在说话,有些寂寥的说道:“你当真是喜欢煞人风景!”说是这样说,还是挥手示意亲卫将影子放过来。
影子抱着霜雪剑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你不怕我是来杀你的?”
宋江淡淡的笑,不知怎么,他此刻特别希望能有个人陪着他说说话,就象朋友一样。他拍怕身边的垛口:“坐吧。”
影子也不谦让的坐下,侧着脸打量着他的脸,有些吃惊的问道:“你哭过?”
宋江不好意思的笑笑,并不说话。影子倒不好意思再讥笑他,两个人一起沉默着。夜色苍茫,城墙上面一片安静,山风缓缓吹拂。
影子忽然小声问道:“你害怕了么?”
宋江摇摇头:“想家了。”
影子噗嗤一笑:“多大的人了,还想家?”
宋江静静说道:“不管多大的人,都会想家,都会想家里的亲人,难道你不会?”
影子沉默了一会,语音有些异样缓缓说道:“想”
宋江看着远处茫茫的黑雾般的夜色,轻轻说道:“你明日不要跟着我们走了,早些回去,不要让家里人挂念。”
影子紧了紧怀中的剑,有些茫然说道:“不会有人挂念我,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宋江道歉着。
影子奇怪的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又不是杀害我家人的仇人。”
宋江苦笑,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只有默然。
影子见宋江不再言语,轻轻一笑:“没什么,我已经忘记了。”
宋江看了看她,她依旧还是蒙着面纱,虽是有笑声,但眼睛里瞧不出一丝笑意。
宋江转回头,好奇问道:“你为什么总蒙着面纱?是不是长得太难看不敢见人?”
影子微怒,却又平静下来,冷声说道:“你这人总是这般说话,不把人气死不甘心?”
宋江耸耸肩:“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你若是长得好看自然不会在意,要是长得,嘿嘿,那我也没说错啊!”
影子依然冷着脸,可是说话却不再象刚才那么硬邦邦了:“你今日为何要在蔚州城里大开杀戒,就不怕辽人报复么?”
宋江想起今日屠城时的惨景,心中翻腾起来,可语气依然坚决:“我不杀人,人便杀我,这上千年的教训还不够吗?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即便我不杀那些人,他们就能心怀感激而退出中原?我既然来了,就是要告诉这些想要奴役我们汉人的异族,不止是他们手中有刀,我们手上一样也有,而且更快更狠!”
时间慢慢过去,山风愈来愈大,影子微微缩起身子,宋江双手一撑跳下垛口,拍拍身上灰尘:“夜了,回去休息吧,你明日不要再跟着我们了,前路的路太过艰险,你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回去帮我告诉童贯,他私通辽人之事我不会说的,他可以放心。”
说完,宋江大步的走下城楼,影子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想要解释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有轻轻叹息,这叹息声悄悄的随风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