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个女人的死其实是林筱忆的作为。原来和她关系融洽的老头老太们也只是在茶余饭后偶尔想起这可怜的胖闺女时会觉得奇怪,怎么好端端的发疯了,竟然会拿硫酸泼自己。
林筱忆和父亲两人平静的生活了七八年,没有人再闯入他们的生活,父亲因为两个女人的离开从此不再接纳任何女人,他不敢再付出爱,因为他的爱早已耗尽。
一天夜里,林筱忆突然惊醒,她走出房间,静静的打开父亲的房门,走到父亲床前,泪如雨下,她毫无预兆的梦见父亲将要离开自己,即将走向死亡,而她却无能为力。
第二天夜里,林父很晚才下班,从公司出来,他见夜色不错,心血来潮,想四处走走,记得以前和他最爱的女人也经常这样散步。
他漫无目地的走着,夜风习习,带来几分清爽。他走累了,就在一处长椅上坐下,抬头望着星空,回忆慢慢浮现。
“亲爱的,你知道那个星座叫什么吗?”爱人依偎在自己怀里,指着夜空的一处问到。
“哪里啊?”他微笑着问。
“就是那里啊,你没看见我指的地方有三颗很亮很亮的星星连在一起吗?”
“噢,那个是老婆座!”
“哈哈,怎么会有老婆座啊?呵呵,那个是猎户座的腰带!你看离它们不远,有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那个是猎户座的箭头,哈哈,长知识了吧!”
“哟,是长了不少。老婆,你就是我那颗最亮的星星!我要爱你直到那颗星星烂掉!”
“咦!难听…”虽然对这男人有几分粗劣的话有些不快,可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林父回忆着这一切,面带微笑,“老婆星啊,虽然你不在我怀里,但你永远亮晶晶!”
想着想着,男人眼里竟有些湿润……
似乎有些晚了,再不回去的话女儿该担心了,毕竟还有人需要自己守护。林父站起身,决定走近路绕回去。
一切就是那么巧合,林父穿过一处僻静街道时,头顶上方一座在建的大楼顶端掉下一面外墙玻璃,玻璃巨大的冲击力冲破了几道脆弱的安全网,去势不止,正在林父听到破空的响声抬起头时,玻璃直直朝他扬起的头切了下来。
林父倒下了,坚硬的外墙玻璃碎若繁星,他的脑袋与身体完全分离,向一旁滚了好几圈,直到一双脚挡住去路,这双脚不是别人,正是早已哭成泪人的林筱忆。
林筱忆泪眼婆娑的看着父亲的头,缓缓俯身抱起,走向父亲的尸体,坐下来,伸直双腿,不顾血污和一地的碎玻璃,将父亲的头枕在大腿上,然后用力抱起父亲上半身,靠在大腿外侧,让父亲的头与身躯接合在一起,此时林筱忆早以处在崩溃边缘,她拿出准备好的针线,静静的一遍抹泪,一边用针穿透断裂的肌肤,一针一针细细密密的把父亲的头与身躯缝合。
这样静谧的夜里,偏僻的路边,一个单薄而美丽的身躯因流泪而瑟瑟颤抖,她怀里,是她擦拭过的父亲的头颅,脖子上是一圈细密的针脚,脖子下面是一个僵硬而魁梧的身躯,身躯下面是一大片深渊般的红。
最爱自己的也是最离不开的人就这样去了,莫名巨大的失落感与空虚感陨石坠落般无情的激荡着林筱忆竭尽全力试图坚强起来的心。
她不能阻止,只因为她被一堵透明的墙阻隔着,捂住脸颤抖着眼睁睁看父亲就在自己眼前倒下,她极力呼喊,用尽全力敲打着面前真实的虚无,最后只能瘫软跪倒……
6.
林筱忆将父亲放好,叫来救护车,平静的看着父亲被白布覆盖,推进太平间。
几天后,林筱忆将父亲的骨灰带回以前的老屋,准备安放在应该早已满布灰尘的床头,她知道,那是父亲最想去的地方。
父亲就这样走了,林筱忆安静的离开了那个空荡荡的新家,带上了她能找到的所有积蓄包括父亲以自己亲生母亲离开的日期作为密码的银行卡,和她还来不及给父亲看的录取通知书,还有父亲在自己十八岁生日送给自己的一个旅行包,那时父亲对她说:“女儿啊,对不起,爸爸没能让你过上我希望你过的生活,今天,爸爸送你这个包,希望将来你走出这个家之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人哪,活一辈子就像是旅行,再温馨的地方也不会成为永久住所,以后,当你上大学或者离开这个家,甚至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国家,记得带上这个包,虽然它不算太名贵,可它将代表爸爸,一路陪伴着你,看着你用它装满幸福,好吗?”烛光里父亲微笑的脸庞是那样清晰……
暂停回忆,林筱忆出发前去老屋。熟悉的楼道,熟悉的大门,**钥匙,拧开的确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她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周围落满厚厚灰尘的一切,闻着腐朽潮湿的味道,回想着模糊斑驳的往昔。她的心就好像窗边腐朽盆栽里干涸龟裂的土。
走进父亲的房间,地上斑斑血迹早已变黑几乎与灰尘融为一体难以辨认,可当她抬头看到本应该被撕成两半的照片时,她惊呆了,父亲的那一半不见了,而母亲的那一半正安静的躺在一边,照片中的她笑容依旧甜蜜。
林筱忆这次回来原本是放下父亲的骨灰,然后拿走母亲的照片或者两个半张照片,她天真的以为假如将来某天母亲回来了看到这个原封不动的家,说不定会感动,会如父亲期盼的那样回到这个破碎的家里,那么自己就应该留下父亲的这一半照片好让母亲觉得父亲一只在等她团圆。而现在既然父亲的照片不见了,那么就算了吧。
林筱忆拿起照片,回身正准备离开,可就在此时,房门突然“嘭”的一声紧紧关住,灯也灭了。她慌张的回过头,此时借着从阳台那边透过来的冰冷月光,她仿佛看见原本应该平整的床竟然诡异的微微突起,她紧张极了,一时乱了阵脚,紧张的喘息着,仿佛过了很久,她这才鼓起勇气,怯生生的挪了过去,扯着被子的一角,猛地将被子拉到一旁,顿时腥气扑鼻,而当她看清床上那个人时,早已浑身无力,瘫软在地。
天哪!这不就是照片里那个让父亲等了足足十年的女人吗!
林筱忆艰难的站起,走到床边,打开床头灯,平静的看着这个沉睡着的女人,不,应该是才刚刚死去没几天的女人,而她正握着父亲那半张照片放在胸前,只不过那半张照片又被分成两半,父亲的头和身体断开了,整整齐齐的断开了,一如那晚被无情的玻璃切断的样子,而母亲握着照片的左右手腕上,各有两道深深的伤口,噬人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