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02年2月的一个下午,两点,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灰白色的马路上偶尔扬起几片枯叶。刚刚过去的圣诞和元旦的痕迹只残留在了两旁商店的橱窗上。
天气太冷,谁也不愿意出门。这个时候马路上有个人影慢慢走近,一袭绿色羽绒服、黑色高筒靴,高挑的身材,浓妆艳抹的鹅蛋脸透着掩不住的稚气。
这时候如果有一位诗人看到她,会想:这是一抹毅然跃出戈壁的亮丽;如果是一名雕塑家看到她,会想:她臀部的线条比脸蛋更加生动。
女孩双手插在衣袋,头缩在领子里,急急地拐进马路边的一条弄堂。在民爱路55弄19号楼一个邮箱前停下来。她从小皮包内翻找了一会儿,掏出钥匙打开信箱。一堆广告纸跃跃欲试地露出来,她从中拣出水电费单子,修得极细的新月眉不禁蹙了蹙,走进光线阴暗的楼道。
这是幢老旧的公房,房龄比她的年龄大。她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屋内的设施跟这楼房一样的寒碜,这儿就是她在海江市的家。今天她跑了一上午累得不行,一坐下便不想动弹。
“春乔——沈春乔!”是陆选子的声音。她极不情愿地从椅上挣扎起来去开门,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立在门口。
“嚷什么嚷,怕别人不知道我名字啊。”她面带愠色地说,一眼瞅见他手中拎的一袋鲜绿色苹果:“好啦,别傻站着了,进来吧。”
陆选子见他转怒为喜,吐吐舌头进了屋。他把那袋苹果递给沈春乔,边说:“我听说这个季节青苹果最好吃,酸脆可口。”
“谢了,最近混得还不错吧?”她细细将青苹果一个个冲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摆在玻璃盘内。在做这些时她嘴角漾起一丝甜甜的笑意。
陆选子在边上看得不禁有些入神。
摆完苹果,沈春乔托起腮嘟着嘴:“今天我真倒霉,说好了去西郊酒店跑龙套,刚到那电话又来说剧组今天取消拍摄,说是主角闹别扭必需处理,害我从那么远地方折腾个来回。”
见陆选子没出声,她接着抱怨:“主角有啥了不起!哼!”
陆选子语气里带着对她的劝慰:“算了,别生气了。”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差点忘记!我认识一个朋友她家里有好多空房间,我想你这里冬冷夏热的就跟她说了说,她答应让你过去住,房租意思一下就行了。”
“什么朋友这么好?男的还是女的?”沈春乔心不在焉。
“女的。”见沈春乔的大眼睛带着探询转过来,他连忙补充:“修电脑时认识的,也不太熟,不过人家是好心。”
“哦,她好看吗?”她研究起他的表情,找到了令她更郁闷的答案,“别傻了,我才不跟你计较呢。”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是专程为这事来的。”
“明天你不是休息吗?就带我去。”
这里先交待一下两位主人公。
沈春乔,出生在一个偏远山区,家里三间东倒西歪的茅草顶土房,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靠着种几亩茶叶地苦挨日子,一个弟弟还在读初中。自然地,为减轻家里负担她十七岁初中一毕业就出来谋生。
只是沈春乔与同村的女孩有些不同,她心气儿高,不愿整日埋在工厂流水线上。她天生丽质,吃咸菜土豆长大也没让她显得营养不良,清山秀水反而使她出落成一米六八的身材,一双大眼像含了两潭清水,人望一眼就能折射出迷人光彩来。若不是穿得寒酸,海江市的美女恐怕都得排后站。
据说陆选子出生的当天正在搞选举,于是长辈为其取名“选子”。他和沈春乔来自同一个地方,他的父亲是名山村小学教师。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便来到海江市找工作,通过一个远房亲戚介绍拜在一个修电脑的师傅门下学了三个月。因为他人勤快又聪明,多做事少说话,因此得到老板和师傅赏识转正为正式员工,还送他去北京培训了一次。现在他的月薪已由最初的300块变成1800块。
他长相清秀,只有那荞麦色皮肤为他增加了朴实的男人味,单眼皮,眼睛不大却很有神。沈春乔和陆选子打小就认识,她在出大山前是先跟陆选子联系好了才来到海江的。可她并没陆选子那么幸运,尚未成年是许多地方不敢用她的第一原因,况且她既没文凭又无技术,在茫茫海江市除了做小保姆好像别无它路。
正当沈春乔一愁莫展时,报纸中缝的一则广告使她眼前一亮:“某文化经纪公司招聘群众演员、特邀演员,工资日结,包盒饭,40—100元/天不等。”
她兴冲冲地找陆选子借来200块钱,直奔小报上那家公司。当然,很多前去的少男少女交了费以后能捞到四十元一天活儿的只在少数,但沈春乔不同,她不仅漂亮而且会用脑子。她在那经纪公司的老板面前卖乖巧,又碰巧认识了名做剧托的女孩套近乎,那女孩留下沈春乔的手机号码说以后一有剧组就叫她过去,她则提成百分之十。
于是,沈春乔便能经常接到活儿,虽然无非是在布景街上充当路人甲乙丙丁,或是扮个托手术盘的小护士,没有一句完整的台词,但她总算可以勉强养活自己,甚至还有余钱买衣服和化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