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病房禁止鲜花
当时我正发着高烧躺在床上半睡着,我的病床的帘子是半拉状态,看不清外面发生的情况,不过我听到嘈杂声,还有欢笑声。
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想问妈妈,就听到护士声音。
“这里是病房,都住着病人,你们怎么能在病房里喝酒呢!”这位护士的声音尖尖的,带着严厉的喝责。
顿时,病房都安静了下来,后来就是一个中年男音低声礼貌道歉的声音,细细碎碎收拾东西的声音,护士走路“蹬蹬”离开的声音……
“滋拉——”妈妈拉了帘子从外面走进来,说,“刚刚对面的十八床的老公朋友来看她,她老公就买了两瓶酒喝上了……”
妈妈说话的语气轻松玩笑,我也就当个乐子听了,其实从护士说的话当中和我闻到的一些酒味也不难猜出。
只是,我看到别人都有朋友来看,再想到自己,只有妈妈一人在身边,连个朋友同学都没有,心里酸酸的。
“妈妈,我好想出院啊。”我跟妈妈说道。
我知道我现在还发着烧,也知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可能出不了院,说这句话也只是想想而已。
妈妈回我说,“我问医生了,医生说烧退了,出院就快了。”
说到退烧,妈妈顺带将床边小桌上不久前倒的开水递给我,“你要多喝水啊。”
我:“……”
水还没到我面前,一股浓浓的漂白剂味道就扑鼻而来,我想到出院,重重的眨了眨眼,端起杯子,闷气喝了好几口。
可能是喝水的时候没闻到那股味,这次我没吐。
……
病房里的病人时不时就会有亲戚朋友来探望,送点水果什么的,但因为医院有规定的探视时间,他们都待的不久。
我近视,他们的样貌我看不太清,但有一件事,说起还蛮好笑的。
那件事情的当事人是十三床的病人,比我大两岁的小姐姐,应该十九岁吧。
那天,应该是周末,我因为昨天下午医生用了药,出了一身的汗,当时退了烧,正在吃食堂派发的稀饭。
食堂是医院的食堂,病人可以选择在医院吃,一顿十块钱,早餐一般是稀饭,还有豆奶,面包以及咸鸭蛋榨菜之类的,除了稀饭,其他可自选两样。
妈妈一般都是问我想吃什么,再选的。现在想想,医院的稀饭其实很好吃,若不是当时我发烧,尝不出什么味道,我一定能把十块钱吃够本。
不过那时候用药的原因,我的体温也不热,所以吃了稀饭后,我还吃了面包。
面包很小一个,但足够我吃了。
就在我吃面包的时候,病房门被人打开,一个酷酷的小哥哥走了进来。
我的病床是看病房门的最好视野,那小哥哥长的不算帅,但穿着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尤其他手里捧着的一大束鲜花,扎眼的很,让人不想关注都不行。
他捧着鲜花走到了十三床,十三床离病房门最近的原因,我们都没反应过来,但也不好直直的盯着人家看。
只是,这个时候的病房,除了吃饭时勺子碰撞瓷碗发出的声音外,出奇的安静。
大家默不作声的吃着早饭,时不时有些细小的说话声,我听到十三床小姐姐的妈妈对小哥哥说了“谢谢”等之类的客套话,听他们的谈话,小哥哥应该是小姐姐的同学。
小姐姐的妈妈说话的声音也不大,但相比于大家来说,足够满足大家八卦的心。
接下来,小姐姐的妈妈将小哥哥送的花靠在床头的小桌上,招呼他坐下。
小姐姐坐在床上,也在吃早饭。听妈妈说,她家有保姆专门负责她的饮食,她吃的应该是保姆早上做好送来的。
小哥哥坐下后,他们两个人便聊上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小,我只是偶尔能听到小姐姐爽朗的笑声,记忆中,我好像第一次听到她笑。
我又想到了自己的同学,如果我的同学来看我的话,我们应该也会聊的很开心吧。
我幻想着我最好的朋友坐在病床边,跟我讲我不在学校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谁考了第一名?谁和谁传绯闻了?谁物理课上罚站了?谁被老师点名批评了……
我想着想着,忘了手上还有个咬了一口的面包。
这时,是妈妈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梦梦,再不吃就要凉了。”妈妈在一旁对我说道。
因为不想让我吃凉的,我所有要吃的东西,妈妈都会把它们加热,医院里有微波炉,这点很方便,因此,香蕉变成了香蕉泥,苹果变成了苹果汤。
梨子是凉性的,不准吃。其他水果就更不用说了。
只是,加热后的水果,味道怪怪的……
我抽回思绪,食之无味的咬了几口手中的面包后,就对妈妈说“吃不下了。”
发烧的时候,很少有真正品尝食物美味的时候,都是为了填饱肚子,因为不想自己的原因,让白血病有更多的机会在我的身体内为非作歹,更不想爸爸妈妈为我担心。
吃了面包,我又躺到了床上,护士一般上午九点多帮病人上针,周末会早一点。
这里的病人都插了PICC管,这让他们在承受病痛的多余能少受点苦,其中也包括我。
我望着输液管的滴桶中的药水一滴一滴进入我体内,一天的输液又开始了,平常却不平淡,下午可能还是会高烧,晚上医生也可能还是会用药物帮我暂时退烧。
十三床酷酷的小哥哥没待多久,有半小时左右,就走了吧。他带来的鲜花靠在小桌的一旁,给底色调为白的病房增加了一些色彩。
病房内有病人的药水挂完了,会打床头的护士铃,让护士上下一瓶药,直至当天的药水都挂完了,护士会拿盐水封管,管是指PICC管。
病人一天中,大部分吃饭,睡觉,偶尔聊天,因为住院的病人大多是来化疗的,我们免疫力都差,他们中也有好几个和我一样发烧的,就没那个精力聊天了,锻炼运动,甚至下床活动那更不可能。
我昏昏沉沉的又想睡觉了,只是,还未入眠就听到一个护士的声音。
“十三床,把花拿到外面去好伐,这病房的病人免疫力都很低的勒,鲜花带来的细菌容易引发感染的……”
她的声音尖细,有浓浓的上海腔,听着让人提神醒脑,我顿时没了瞌睡。
接下来我听到十三床小姐姐的妈妈说,“不好意思,这是孩子同学送来的,我们也不知道……我这就拿外面去。”
我睁眼瞟了一眼病房门口的方向,护士正在帮别的病床上药,小姐姐的妈妈已经拿了花到外面去,再进来时已经两手空空。
护士上好了药,拿着护士盘又走到十三床停留了一会,才“蹬蹬”的走出了病房。
“咔”房门被关,病房里的人就聊上了。
“以后让小姑娘的同学送些果篮什么的来。”有病人家属说道。
“以后都不让她那些同学来了,人多,带的细菌也多,现在她们这些病人都是国家级的保护动物。”这话是小姐姐的妈妈说的,歉意中带着一丢丢玩笑,倒也让人觉得大气,病房中的人哄然大笑,我也微笑着咧着嘴。
我妈妈问小姐姐的妈妈,“那花你放哪去了?”
“丢外面垃圾桶了。”
听到这话,又是一阵“哈哈”的笑声,我直接笑出了声。
之前我就听妈妈说,十三床的妈妈性格开朗,人也好,她们知道我们是外地来上海看病,特意对我们家很照顾。
可能因为我和小姐姐年龄差不多,我妈妈和她妈妈也有更多共同的话题。
十三床的妈妈知道医院的水难喝,她还特意把她家的矿泉水分了我一半,还有上次鼻子出血止不住的时候,听说吃红豆,花生米皮,红枣等补血食物煮的汤可以长血小板,她也分了一半给我。
虽然不一定有效,虽然对她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在外地,能得到这样的帮助,我心里还是暖暖的。
接着,她们又聊了些别的,我大都忘了,不过,无外乎就是跟病人有关的话题,在病人家属中,绕不开放不下的也就只有病人了。
我闭上眼睛,边睡边听,现在只是低烧,头不是很晕,我还蛮享受这样的时候。
“小姑娘,这是我们家阿姨早上煮的紫米粥,要不要吃?”
是十三床小姐姐的妈妈的声音,很近,我感觉到她就在我病床的床尾。
她口中的阿姨指的是他们家保姆,小姑娘说的就是我了。
上海人好像称十几岁的女孩都为小姑娘,一些结了婚的则叫做阿姨,结了婚的,不管是四十几岁的,还是六十几岁的,都叫做阿姨,打扫卫生的阿姨,食堂送饭的阿姨,我和我妈妈都这么叫,就算是六十几岁的叫四十几岁的,那也是叫阿姨,这一点蛮特别的。
而一些明显上了年纪,七八十岁的,就叫做阿婆了。
这些是我在住院的时候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