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病从天降
“十六号床,君小梦,抽血了。”随着护士不大不小的声音,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其实一整晚我都没怎么睡着,住在大病房里,病号多,还有一些机器的声音,让人很难入眠。
我配合的伸出右臂,护士撸起我的袖子,我看着针头缓缓从静脉扎进,蹙了蹙眉头,不到半分钟几管血便抽了出来。
“好了,棉球按好,一管血常规,一管肝肾功能……”血抽完,护士用棉球压在抽完血的针孔处,然后语速飞快的说完一些我依旧听不懂的专业词,便离开了我的病床为下一个病人抽血。
“十七床……”
我按着棉球,痴痴呆呆的望着头顶的层流天花板,脑中思绪翻飞,从老家到上海,从学校到医院,从学生到病人……
仅仅一个多月时间,恍若做梦……
时间回到一个多月前,那会刚升高二的新奇,到不得不将高三的学习先一步学完的压力,加上分了文理科,和新同学的熟悉……
现在想来,我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不对劲的时候,是在一个平常的放学后。
那天照常,我和同宿舍的两个女孩子一起放学,一起约好了去食堂吃饭。
我们的宿舍在六楼,爬楼梯是个体力活,但对于正值青春的我们来说,这不算什么。
不对,应该是对于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当我爬上六楼到达宿舍时,整个人就已经累的趴在了床上。
“君小梦,去食堂吃饭吗?”同宿舍的一名女同学问我。
我们宿舍一共有三个人,一个是我同学,而这个问我的女同学,我们从高一就相识了。
我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想证明自己还有体力,然而,起身的那一瞬,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模糊,我下意识的抓住了身旁的某样东西,才不至于倒下,几秒过后,脑袋重新恢复清醒。
我听到她们问我怎么回事,我笑了笑,回,“刚才头晕,应该是最近太累了。”
我们上的高中属于市一中,重点中学,高二就要把高三的知识都学完,高三全力准备高考。
当时的我和万千学子一样,苦学十几年,只为了高考,考出一个好成绩,考上一个好大学。
我认为是学习压力大,导致身体出现不适,所以之后的几天,我尽量补足睡眠。
是真的补足了睡眠,上课睡,下课睡,教室里睡完,回到宿舍还在睡,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最少有十八个小时在睡觉,越睡越累,越累越想睡。
同学都取笑我是不是和谁谈恋爱去了,整天就知道睡觉。
当年,我十七岁,被称之为雨季的年龄,我和大多数女孩子一样,憧憬着未来的一切新鲜事物,包括爱情,所以听到他们的玩笑话,我心跳漏了一拍,急忙解释,回,“应该是最近感冒的原因。”
当时还有点咳嗽,我便这么认为了,只是,咳嗽越来越严重,我不得不去到医院。
农村的孩子,小感冒小咳嗽都只是拿些药吃,我也一样,到医院让医生开了些感冒药又重新去了学校。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低烧,可能因为年龄的问题,可能因为只是个学生,没经历过什么,也可能真的只认为是感冒,是累了……
低烧升至高烧,高烧直至不退,我给老师的请假条越来越多,我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直到后来,看到手上拿着的那张单子上。
“疑似血液有问题”几个潦草的字,狠狠的敲击着我的心脏。
2011年9月28号,天气晴朗。
那天,天很蓝,风很暖,妈妈陪伴着我,握着我的手,止不住的在发抖。
“妈妈,我是不是会死?”我懵懵懂懂的问妈妈。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道我的那个问题,给妈妈带来了怎样的冲击。
也许,十七岁,至少成熟一点了,但我的十七年,却是一张白纸。
没有年少时期该有的叛逆,抽烟喝酒逃课打架早恋去网吧,这些能给青春染上浓重色彩的行为,在我的十七岁,那是想做却不敢做的。
我的十七岁,别人眼中的好学生,父母心中的乖乖女,我也确实是朝着那个方向努力的。
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一个野心含量的梦想,一切按照父母的安排,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大学。即使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逼着吃中药,我也是告诉自己,忍忍就好了,父母是为你好……
我的家庭不算富裕,和许多农村家的孩子一样,我也一直以为,考上大学才能找工作,才能赚钱,才能回报父母。
所以,当看到单子上的字,我一度认为,是检查错了,是老天在捉弄我,是它看我的人生太平淡无奇了,想给我来点刺激。
然,当我们在第二家医院检查了后,我看到检查单子上上上下下不正常的箭头,我害怕了,我承认了,我好像真的,得了一种不治就会立刻死的病。
妈妈在医生办公室里和医生说着什么话,我走到医院的最外面,坐在花坛上,不顾路人的眼光,哭的像个傻瓜。
我看过电视上,一般这个时候医生都有很多话和家属交待,但对于病人,却只字不提病情的事。
我甚至有一秒幻想过自己是韩剧中的女主角,可不是吗?韩剧中的女主角得了白血病,男主角为她伤心欲绝,但她至少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而我,什么都没经历过,我的人生才刚开始,我还没高考,没上大学,没找工作谈恋爱结婚生子,直至老去……
仅仅几秒的时间,我竟第一次将以后的人生全部幻想完,原来我的人生这么平淡啊。
我本来就是个平凡的人,也许,只有当和死亡面对面的时候,你才会想到,原来你这一生,还什么都没做啊……
妈妈和医生谈了很久,久到我已经默认了自己得了白血病。妈妈终于出来了,她是一个人,眼睛红红的,应该和我一样,哭了很久。
我立即止住哭声,抹了两把眼泪,站了起来,走到妈妈身边,问,“医生怎么说?”
没等妈妈回答,我接着又说,“我得了……白血病……吧。”
这句话我说的结结巴巴的,因为我没忍住,哭腔出来了,我即刻低下了头,不让妈妈看到我哭的样子,眼泪瞬间“嗒嗒”的掉到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湿圈。
我的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握着,随即我听到妈妈的声音,“我们再去上海检查下,医生只是说疑似,还没有确诊。”
疑似……吗?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心中再次燃起了一点小小的希望,老天不会对我那么残忍的,对吧。
但是,当妈妈带着我到了学校,找到班主任家里,要为我办休学时,我的心情再一次低落了。
在大人面前,我不是个多话的人,坐在妈妈身旁,我只默默抱着刚从教室课桌里拿的书本发愣,但她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很清楚,深入脑髓。
这次,她们是当着我的面说的,我妈妈跟班主任说,要办休学,要去上海做检查,要确定……是不是白血病。
一说到白血病,就好像打开了眼泪匣子,妈妈边说边哭,我坐在一旁,也默默的抹眼泪。
我忘了她们说了多久,只记得她们说了白血病这几年的治愈率,班主任说现在的白血病不是绝症,通过骨髓移植就可以治好。
骨髓移植,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从前在电视上看到很多求助新闻,听到最多的也只是化疗,我不知道,以后我的命,会和这四个字紧紧的联系在一起,因它生,也因它死!
那次谈话,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临走之际,班主任跟我说的那句话,“好好看病,病好了还可以回来读书。”
说完,她还往我手里揣了几百块钱,妈妈说什么也不肯要,但班主任坚持,她说这种病需要很多钱,虽然几百块杯水车薪,但是心意。
我没有想过以后的事,应该说我不敢想以后的事,我还有没有以后?
所以,我更不敢轻易的点头,只是拿着钱,将这份心意记在了心里。
告别了班主任,我又回了宿舍收拾行李,正值午休,宿舍的两位应该都在睡觉。
我望着六层高的宿舍楼有点恐,当时我还发着热,人没精神没力气,想着还要上六楼……我微微叹了口气,想到李白的那句,“蜀山难,难于上青天!”
正当我鼓足了力气准备上楼时,妈妈突然站在我面,弯腰曲背,“上不去的话,我背你。”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哑,应该是哭造成的,我望着那比自己稍宽的背,愣了愣,浅浅笑道,“不用,我能行。”
如果连楼梯都上不了,以后我还能做什么?我还做得了什么?
拒绝了妈妈的帮忙,我空手上了楼梯,头晕,眼花,我扶着楼梯扶手才勉强能上去,到了宿舍,人已经累的不行。
现在是午休时间,她们果然都在睡觉,我轻轻的走进去,不想吵醒她们,不过可能步子太重,她们还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