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谛转身下桥,凭着昔日的印象沿着东南官道一直出城。多时来至一处地界,上写“凤冠岭”,沿着小路又往前走出一二十里,此处已远离市井繁华,毫无人烟。身边一条小溪潺潺,四周偶有鸟鸣,树荫蔽日十分惬意。林谛循着溪道而上,少时一潭清泉展现眼前。林谛俯身近水,以手试之十分清凉,又浣手洗面自得悠然。正欲起身,瞥见草丛里隐约立着一块石碑,小心走近拨开草木果见有一块石碑,上面已经长满青苔,但正中一行字还是完全可以看清,上书“龙潭方寸地”。林谛并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界,于是又往别处游走。
林谛哪里能知道她已经走入了东海地界。为何说这是东海地界,细说话太长,简而言之:龙王爱妹,当日嫁妹因路程太远,故报请玉帝在此开了一条直通东海的捷径由此出嫁。
今日林谛现身龙潭地,已被潭下巡游的蟹将报上龙王。
龙王敖广正在和妃子闲叙,来者如实禀报。稍作迟疑,正身回来说道:“哦?——彼处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人影了。”
“又没有屏障路卡,偶有凡人靠近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非也。”老龙王一想,又道:“莫不是人间景象大变?”
那妃子不紧不慢道:“龙王,您若顾虑,差一二人出去看看不就好了?”
“爱妃说的也对。”当下传来两人,如此如此交代下去。
这龙王因闲来无事,突然生出这一小事,权当消遣,因吩咐下去:“待我略看一看。”
敖广施展法术,眼前竟如立着面玄天宝镜一般可照见世间大地。龙王意念直指黔东境,巡视一番山水状貌,又落眼镇远府城,又巡视至四方神祠。龙王但见一处自己的供奉之所人山人海,一时不明意图,细看方知原委。
原来镇远经年无雨,眼下庄稼眼见绝收,特在今日良辰吉时上香祈祷龙王降雨。那为首的老者说道:“乡亲们,今日祈雨,未知龙王知否,我还有一个主意也许有用。”不等老者喘气,下面已然说遵照执行。老者说:“我听我祖父和我说过,说好像龙潭之水可祈雨。”下头又开始议论“龙潭在何处?”老者又道:“听说是在城东百余里,只是不知道具体方位。”
这老者询问了村民意愿,于是留下德高望重的十余人商议。
“龙潭之水可祈雨,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
“关键是龙潭在什么地方。”
“是呀,我大半辈子也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我倒是听过,但是真是假并无考证。”
……
“好了,好了,我说诸位,现眼下才是三五之月我们方圆六镇十八乡都半年多没有下雨了,庄稼还未开花抽苗就要绝收,如此下去,来年我们吃什么。我看呐,别讨论龙潭在什么地方,能不能祈雨,先尽力一试吧。”
“对,对对对。”
“好好好。”
“那派谁去?”
“咱们这些个老头就算了,当然是选一些个年轻力壮的去。”
顿时安静。
未知之地,未知之事,谁也不愿意毛遂自荐。百余里外,豺狼虎豹,非常人当去之地。
龙王看到这里一拂衣袖。“要取我东海之水去祈雨,这施云布雨之事乃是我管,岂是求了就能给的?真乃荒唐。”
老龟丞相上来问道:“龙王,那是不是将这来人抓住处置?”
“等他能走到龙潭再说吧。”
此事当下不议。且说村民既然拿定了主意,只是没有选定人选。老者一再追问:“可有合适人选胜任?”
“村长,非是没有人选,只是这一去,一二人怕是不行的。”
“好了,我都知道大家心里想的。”“去取水祈雨,是造福乡里的事,是一件大功德的事,但是人数宜少不能多,二至三人最好。而且这人不但要品行端正,还要保证能去能回。”
“那完了,我家那小子整天逛青楼,那是没这个福分了。”说时,还垂首顿足之势,大有悔不当初好好教子。
“是呀,我那儿不也是。”
“就是,我儿就是被你家老二带坏了。”
……
“好了,我说各位,咱别扯远了,说回正事吧。”
翌日,族长又召集全体村民开会商议此事。
“可有自愿去的?”
无人应答。
“这样啊,有愿意去的,能取回来水的,我们给予一定的奖励。”
下头有打哈哈问道:“什么样的奖励?莫不是一顿米饭管饱?”
几个德高望重的聚首低语商议如此如此。
“取回来水的,赏银二十两,取水回来还祈雨成功者,奖励五十两白银。”
“那要是去了回不来呢?”
“那,这……这,我们只能出钱给他办身后事了。”
底下有发笑的,有不做声的,但也有一二暗自算计的。
少时,声止。站起来一人,朗声道:“我去。”
众人望去,此人身着寒酸,其貌不扬。
“李孟,好样的,好样的。”村长赞道:“还有谁愿意?还需要一到两个人方好。”
你道李孟如何在此?原来那日领命去寻凌萧子,一路颇多凶险却未访着其人踪迹。后来困乏艰难之时得一村妇遇上方活下命来。李孟因不知甘文焜行军何处故不敢擅行,加之救命之恩欲量力回报。
今晨李孟随村妇来参会时,村妇又劝他自去,不必逗留。
李孟答之:“我家大人命我寻到要寻之人,便去镇远文德关相会。今日寻不到人,我回去也是待罪之身,反倒动乱军心。若能在此探得我要寻找之人的消息反倒可以不负我家大人之命。就算不能,能够帮助到你一点也算小辈的报答之情。”
村妇道:“不过你我缘分,我并非图你报答那滴水一饭之情……”
“您不必多言,还望得你成全我的心意。”
村妇不好推辞,只得商议对外乃言李孟乃是远房落难的亲戚,特来孤苦相依。遂以姨侄互称。
话不赘言。
眼下这活计,那些个有钱的富人子弟谁会愿意。不过是穷人孩子眼馋那几十两银子而已。
村长再三吆喝,又站起来两个年轻人。一位母亲还拼命往下按想叫她儿坐下。
“各自回去,请饭后回来集合,我们给三个青年人壮行。”
时间转眼就到,可是左等右等,除了李孟另外两个青年小伙却没有来,还是两人家属跑来说在家生病拉肚子走不动路了。于是这次送行成了只给李孟一人办的送行集会。众人眼里,只有李孟老姨才是最悲情的。
“孩子,我说叫你别来,你偏要来……你这一路……如何能回啊。”
“老姨,你放心,你看我身强体健,区区一百里路算得了什么。”
“侄啊,我知道你心里想的。如今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了,你此去若能取回神水固然是好,若不能,就请及时归来,好叫老姨不要担心。”
“侄子谨记。”
转眼上道,只有李姨追出二里地目送李孟消失于大道尽处,方才收泪回去。
李孟此去,随身之物,不过一个不大的葫芦并少许干粮。
一条路一个人,李孟稳步向前。
这日,眼看日已西斜,大道变小路,不时林间传来鸟兽叫声,着实吓人。再往前走,日落西山,黄昏来袭。
李孟开始害怕起来——他知道猛兽开始出来觅食了。
霎时林间一阵草动,一会又安静下来,李孟环视并没发现异常,于是又继续往前走。才走出十余步,猛地从侧面串出来一条青眼大虫,那大虫嘶吼着扑向李孟头顶。李孟猛地一惊,急忙一个跃身滚到前头。大虫见突袭不成,当下也不心急,稳住步子与李孟对视起来。李孟汗毛直立,顿无主意。那大虫见李孟挥舞木棍,略显畏惧,只得慢慢移步向前寻找机会。李孟且防且退,大虫步步紧逼。
少时,李孟慢慢调整心跳。吼道:“我非你食,快些走开。”
大虫似懂人言,竟然转身走向道路旁边的草丛。李孟以为摆脱了青眼猛虎,没想到刚走出几步,那大虫又从身边串出欲扑食李孟。李孟险叫它抓伤面门。这回李孟也急了眼了,挥舞手里的棍子一通乱舞。那大虫也不是好打发,竟像一个武士一般要与李孟搏击,俩者小心周旋,都想一招制敌。
“你若再不走,我便杀了你。”李孟大吼道。
亏得李孟这一嗓子大吼。
原来林谛返回途中正好经过此地,听得一声喊杀,急忙转头下看,正见一人一虎在搏斗。林谛念道:“想来是这畜生要害人性命了。”
当下林谛在李孟身后落下云头。
“畜生,还不快走!”
李孟一听身后有声,也不分是人是兽,吓的心内一紧,待要转身去看,已然半晕过去。林谛上前只往那一站,那大虫便乖乖掉头急急地离去。
“公子……”
林谛瞧着这人衣着朴实,面色黝黑,只是年纪较小。
“你,你是人还是妖,还是……”
李孟半晌醒来,已是黄昏。见眼前这女子身着青色道袍,黑发披散在脑后,模样清秀端正。心下以为乃是比处妖魔鬼怪出来魅惑男人。
“公子多半是被吓着了吧,你且躺下。”说时,林谛往身后数丈外的溪中取来一叶水。
李孟恐被之害,欲走。
“公子勿走动,仔细走急了头晕。喝口水缓一缓。”林谛走近说道。
“你也是人吗?”李孟心道,刚脱虎口即入魔爪,命也!遂转身瞪眼直望着她。
“你这不是笑话!你看我长得不像人吗?这话要是换作别人,恐怕已经生气了吧。”林谛将手捧的一叶水递过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