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杨臻猛的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成翊,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可以放下这滔天的权势,和她屈居到凉城这种小地方。
成翊轻叹,“从小他便是我的依靠,他待我,如师如父,虽然如今有了这样的真相,但我从未怀疑过他待我的真心。杀父之仇不能忘,我自问却没有勇气杀了他,我已经助他握住了江山,余下的路,我不想和他再有瓜葛了,以后,我与他天各一方,再不相见吧!”
杨臻握住成翊的手,若换作是她,她做的未必会比成翊好。成翊是个有胸襟的男人,若他执意刺杀太子报了父仇,心里难安是其一,其二便是江山谁坐?到时候大梁的天下,怕是要乱了,社稷乱,苦的是大梁的百姓,这一点,父王和成翊都选择了隐忍的方式,或许这一点,也是太子稳操胜券的原因。
成翊见杨臻怔住不语,便笑说道:“我以后,怕是要吃软饭了,不知道夫人帐下,还缺不缺副将教头什么的?”
杨臻被成翊一句话逗笑,“官职什么的,我军中人才济济,自然不缺,也怕委屈了成大将军,不过瞧你这张脸生的英俊不凡,突然想起我房中,倒是可以有个暖床的,不知成翊公子,愿不愿意?”
“好。”成翊受着杨臻的“调戏”,一口答应,心头郁结了多日的愁绪,也随着这一声好,慢慢看淡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有些事情,终究是要放下的。
接下来的日子,杨臻努力的学着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只除了烧糊的饭菜和裁废的衣服,其它方面,杨臻觉得也没什么难的。
可裁衣服的老妈妈,厨房的春婶儿,还有管园子花草的老李,都同时把状,告到了襄王妃那里,哭着喊着,请求王妃劝郡主消停一点。
襄王妃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孩子们小时候,杨臻淘气到让她头疼的日子。那时候,饶是一向文文静静的她,面对这个鬼灵精似的女儿,也忍不住被气的跳脚。本以为女孩儿长大,嫁了人就会稳重收敛一些,谁知道姑爷放任不管,任由着她掀翻了天,也还是一副宠溺的模样。襄王妃本还无语,想着怎样管管这个女儿,但在看到成翊,连着吃了三四天烧糊的饭菜之后,心头也就淡定了,估摸着,脾气再好的人,也快要受不了了。
可不,成翊望着杨臻端到面前的鸡汤,一时间不敢下口,虽然这次没有糊成一团漆黑,但依着成翊这些日子以来累积的“经验”,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看着杨臻期盼的眼睛里,都闪了亮晶晶的星星,成翊还是不忍心推脱,于是拿起勺子,舀了半勺儿,深呼一口气,努力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儿,喝了下去。
果然!成翊强迫着自己咽下,想必阿臻的手艺,是得了营中王胖子的真传,这色泽看上去还不错的鸡汤,“盐”都已经不足以用来形容它的咸。看着杨臻期待的模样,成翊不忍心打击,可面前的这“美味”,成翊觉得,实在也是可以列入砒霜鹤顶红之流了。
放下勺子,成翊拉着杨臻的手,寻了个她感兴趣的话题说道:“阿臻,我昨日新研究了一套剑法,我去舞给你看,怎么样?”
杨臻一听剑法,顿时来了兴趣。
“好呀!走!我们去院里。”
成翊起身,立马取了流霜,拉着杨臻出去,不再留恋那桌上的鸡汤分毫,走到门口,又向刚刚进门的络雪,使了个眼神儿。
络雪瞬间懂了姑爷的意思,待杨臻出去后,飞快的把桌上的鸡汤收了起来,解脱了成翊的“痛苦”。
到了院子里,成翊手持流霜,背部挺的笔直,舞剑前的动作,已经足足摆了有一刻钟。
杨臻托着腮,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神已经随着时间,从刚开始的期待,渐渐变成了狡黠。
编!你接着编!臭成翊,我看你能编出一朵什么花儿来。
成翊举着剑琢磨了半天,胡乱的比划了几招,到杨臻面前问道:“阿臻,你觉得怎么样?”
杨臻托着脑袋,突然好奇的朝成翊问道:“毛外公当初,为何收你为徒?”
“师傅与祖父,曾是故友。”
“哦。”杨臻点点头,又朝成翊问道:“你说毛外公,此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成翊想了想,坐到杨臻身侧的台阶上。
“师傅年轻时,曾爱慕过一位女子,只可惜后来,那位女子嫁为人妇,师傅就藏了她的画像常常看着,我想师傅,是后悔没能娶那位女子为妻吧!”
杨臻点头,成翊竟然也知道这件事情,可见毛外公,对外婆也是情根深种的。
不过稍后,杨臻又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朝成翊勾了几下,成翊不明所以的贴近,却听杨臻一字一句肯定的说道:“毛外公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肯定就是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成翊竟“嗯”了一声认同,他那师傅,每次被他一说,就开始哭天喊地捶胸顿足,恨不得躲了老远,如今怕是更不像话了,竟对着阿臻说他的不好,看来等一切了结,闲下来之后,得找时间好好“教育教育”他这师傅了。
日子一天天过的飞快。
转眼大哥成亲的日子就快到了,快马加鞭送信的人来报,说大哥迎亲的队伍,明日便到凉城。杨臻听完消息,看着母亲高兴的,安排着府上的仆妇小厮四处张灯结彩,嘴边的笑意,都未曾合上过。
杨臻伸手触碰了一下贴在墙上的大红喜字,觉得无比戳心。母亲还不知道魏国公主的事情,只觉得儿子要成亲了,就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其实杨臻知道,母亲当初心里,也是十分中意令蝉的,只是大哥一再推脱,怕自己身体不好,拖累令蝉一辈子,后来才再没有说过娶令蝉的话,令蝉去后,大哥更是打消了娶妻的念头,只一个人默默的念想着。
如今这满目的红,在大哥看来,或许也不过是祭奠令蝉的一抹苍白。
日升月落,周而复始。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杨臻从屋里引了出来。
“已经到街口了!”
“终于快到了!”
杨臻听着院子里的人们,议论纷纷的声音,提着裙子,飞快的朝街上跑去。
街道上的百姓站立两旁,杨臻挤到人群前面,向迎亲的队伍望去。
熟悉的身影,身着大红的喜服骑在马上,眉目平静,朝着街道两旁道贺的人们,浅浅的笑着。
杨臻捂住胸口,牵起一阵莫名的心痛,呼吸也不自觉的有些急促。稳下心神,杨臻远远的望着马上的大哥,见他面色渐渐苍白,却依旧挺直着背,做着今天最应该高兴的新郎官。
怕是今天这个日子,大哥心里的痛,也只有同蛊连心的杨臻可以感受的到。
记得小时候,他们几个凑热闹,追赶着看别人迎亲的花轿,走过这路段时,大哥曾对令蝉说过,长大了要用更好看的花轿娶她。
只可惜如今他身披大红,豪华艳丽的马车中,新娘却不是她。
杨臻挤过人群,顺着迎亲的队伍不停的往前走着,不时捂住疼痛的胸口,生怕大哥坚持不住,从马上倒下来。
迎亲的车队缓缓向前,直到停到了王府门口,杨臻才长舒了一口气,身形一晃。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扶住她,杨臻回头,心头觉得无比难过,只沉沉的唤了一声,“成翊。”
成翊伸手,把杨臻挤乱的头发梳理到耳后。
“你难过,舅兄也会难过的。”
压下心头的思绪,杨臻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不再做出任何悲伤的表情。
再看向府上的红绸彩带,杨臻感受着渐渐平静的心,淡然一笑。这场婚礼,在她和大哥心中,权当做送给了令蝉。
王府中喧嚣热闹了一整天,入夜的时候,宾客们才渐渐离去,只剩下了魏国送亲的使团。
杨臻在房间内,对着镜子把上扬的眉角加粗,墨色的长发高束,一身红色暗纹的鸳鸯喜服穿在身上,把大哥白日里公子如玉的形象,穿出了几分张狂邪魅的味道。
成翊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见她起身要走,有些不舍的唤道:“阿臻。”
杨臻回头,眉角轻扬,天生自带一股潇洒之气,一开口,语气里却尽是无奈。
“你唤我做什么?等明天魏国使团走了,我就回来了,你已经唤了我六次了,我又不是红杏出墙!”
成翊张张嘴巴哑口无言,竟还想再出口唤她一声。
杨臻把手中的梳子扔在桌上,从不知道成翊,还有这么磨磨唧唧的时候。利落的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撞上了捧着水壶要进屋的络雪。
杨臻伸手把络雪微晃的身形扶稳,轻言道:“小心一点。”
络雪抬头看了杨臻一眼,一张脸竟唰的红了,把手中拿着的水壶慌慌张张的放在桌上,匆匆跑了出去。
杨臻脚下一顿,随着络雪后脚,也大步出去了。
只留下成翊一人,看着远去的身影,想想那等在洞房中的赵苒公主,心里竟有些吃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