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臻身上只匆匆套了一件单薄的外袍,站在廊中的灯光下,映照着纤细的身姿,一身月白的衣袍衬着五官愈发清明,灯光把睫毛打下一片扇影,天然嫣红的唇紧抿,好一副美人如玉的画面,而且美人的眼神凌厉警惕,带了十足的英气。
耶律离被这画面看的怔住,竟伸出手来,欲挑起杨臻的下巴。
杨臻伸手挡开,抽出匕首,招式利落狠准的袭向耶律离。
耶律离原本只躲闪着没有还手,杨臻的身手他是见识过的,在江湖侠客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渐渐的,杨臻凌厉的袭击让耶律离不得不开始出手反击。
杨臻手中紧握匕首,次次瞄准耶律离不算要害的地方,带着夜里的冷风划去,不刺杀耶律离,不代表不刺伤在她门口鬼鬼祟祟的小贼。
耶律离无心伤害杨臻,每一招都留了几分余地。
匕首划破耶律离的衣衫,即将刺破他血肉的时候,杨臻蓦地收了力,自身的回力使得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杨臻站定,把匕首收回袖中,朝着耶律离冷冰冰的说道:“我不杀你,不是因为你对我手下留情,而是我们之间的血债,不该在这里了结,等哪日到了战场,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杀了你!”
“好!”耶律离狭长的眸子飞扬出一抹神采,“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见耶律离只看着她,还没有要离去的意思,杨臻警惕的问道:“你在我房间门口做什么?”
耶律离看着杨臻自始至终一脸陌生的表情,开口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你果然不记得我了!”
杨臻眉头一挑,盯着耶律离,一字一句的道:“我自然认得你!麓山山脚,死在你箭下的凉城将士有多少,我记得请清楚楚。”
听到杨臻的回答,耶律离仰着头哈哈大笑几声。果然,她果然不记得他了,当时他落魄卑微到那种地步,她那样高贵圣洁,怎么会记得他这种人。
耶律离的笑声刺痛了杨臻的心,袖中匕首抽出,一瞬间,架上了耶律离的脖子。“你这么猖狂,是有多少把握我不会杀了你?”
之前的打斗声惊动了客栈看守的侍卫,快速的朝着声音的来源纷纷赶去,待看清动手的两人,一时促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决断。
耶律离看了看四周围过来的侍卫,竟把身体往前凑了凑,感受着杨臻的温度,颈间被刀背压着的皮肤几乎要印出血来,低头贴近杨臻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有十足的把握,你不会杀我。”说罢,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看向天敌一般,看着不远处赶来的成翊,“至少,你那夫君不会让你杀了我。”
什么!杨臻一下子呆立当场,他怎么会知道?一个远在北狄,从未有过任何交集的人,怎么会知晓她最大的秘密!
感受到杨臻的震惊,耶律离满足的朝着杨臻的发间吹了口气,贪婪的呼吸了一下发间的清香,带着诡异的笑,慢慢离开了她的钳制。
刚刚赶到的成翊看到眼前的一幕,面色已经阴沉的如同酝酿着雷雨的天空,快速上前一把拉过呆怔的杨臻,不悦的问道:“你招惹他做什么?”
杨臻抬眸看向成翊,好像每一次她有想杀的人,他都在竭力阻止,那侮辱令蝉的邢六如此,青玉如此,这耶律离也是如此。
“你是来阻止我杀他的么?”
“不。”成翊否定道:“你不会杀了他,因为你心中还有凉城,你不是会因为一时冲动,把凉城推进水深火热中去的人。”
杨臻哀然,这世上有太多的因为所以,让她觉得太难做到。
寒冷的夜风吹过,杨臻握着匕首的手已经冻的通红,成翊眉头一皱,心里竟莫名其妙的有些心疼,有种想把她的手握在手中捂在怀里,好好暖一暖的冲动。解下自己的披风,成翊为杨臻披上,见她推脱着想要拿开,成翊用手握住了她的肩膀,防止她的披风脱下来,入手的触感单薄圆润,让他十分,想拥她入怀。
身上突如其来的温暖让杨臻想要即刻逃离,她一个人坚强惯了,不需要别人的嘘寒问暖,再看看成翊有些失常的神情,杨臻心道,今夜的男人到底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一副想要吞她入腹的表情,难不成如今已经世风日下成这样?
披着成翊墨色的披风,杨臻转身,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言清晰的告诫道:“成翊!你看清楚,爷是个男人!”
一句话让有些沦陷的成翊瞬间回神,看着杨臻气愤的甩着袖子回屋,哐当一声,门被大力的关上。成翊看着紧闭的房门,又抬头望着将圆的月亮,想着杨臻或喜过怒的表情,片刻,唇角扬起一抹邪魅的笑容,男人又如何?若与他断袖的是她,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转身回房时,成翊蓦地想到了一件事情,方才只顾心疼她的手,没有细想其它,而她手中的那把锋利的匕首,他分明是见过的。
京都,凝春楼外抢了燕楚彩头的那个劫匪,细细回想,那身形招式,竟有八分相似。
一切,似乎变得更有趣了……
成翊找了萱灵三天,都没有什么结果,魏国皇帝的寿诞却如约而至了。
在杨臻眼里,但凡是皇宫的宴会,大都大同小异,丝竹管弦,美酒佳肴,歌舞美人,都是必不可少的。
皇帝的寿礼是成翊带过去的,锦缎的盒子打开,里面是通体水润的和田玉精雕细琢而成的一柄如意,玉质本身的颜色或深或浅,集了和田碧玉,和田墨玉,和田白玉三种色彩,本就十分罕见,玉如意上面又被能工巧匠细细雕琢,稍浅的地方是一湾碧绿的湖水,上面漂浮着墨绿的田田荷叶,再往上,和田白玉变成了一朵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蓮,仿佛微风拂过,就能带起几分娇羞。这精美绝伦的创作,使得这件本就价值连城的礼品,又带了几分超凡脱俗的雅致。
杨臻瞄了一眼,和成翊同行了这么久,从来不知道他背了个这么值钱的宝贝。
席间,耶律离的目光总是若有若无的飘向杨臻的方向,杨臻无语,干脆坐到了成翊身后,有人替她遮挡着些,才能抑制住她想拿鞭子抽人的冲动。
成翊捻着酒盅低头浅笑,不时用目光扫向耶律离,见他把手在膝上慢慢握紧,端起酒杯朝那耶律离敬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杯身倒置,在耶律离的目光中,杯子在指尖转了个圈儿,才轻轻放回案上。
杨臻无心去理会他们两人的“眉来眼去”,只见那魏国皇帝传了个湖蓝宫装的女子上来,低声交代了什么,神色慈爱,想那女子,就是要打算和亲的魏国长公主,赵苒。
那公主脸上笑意不多,听到皇帝的告诫,只温顺的点了点头,不做一句反驳。
悠扬的乐声响起,赵苒公主领着一群舞姬缓缓上场,舞姿飘然,在一众舞姬中间众星捧月,好似那傲然而立的牡丹仙子。
随着乐曲声越来越急,四周的舞姬渐渐排列着队形散了下去,只留下那公主一人在舞台中央飞快的旋转跳跃,仿佛正在随着风儿起伏飞扬,一舞惊艳全场。
渐渐的,随着乐曲归于平淡,那赵苒公主行了个礼,缓缓退了下去。
路过杨臻旁边的时候,杨臻还特意看了看那公主,远看身姿婀娜,近看长的也算清秀标致落落大方,杨臻渐渐放下心来,这容貌,想必入成翊的眼也是绰绰有余的。
杨臻凑向前,朝成翊悄悄喊了一声,“喂。”
成翊蹙眉,身体后倾朝杨臻侧过脸来,什么时候他从“成兄”或者“成将军”变成了个“喂”?
杨臻接着说道:“这下你放心了吧!那公主可是个美人,你可尽快把她娶了回去,以后再有什么事情,莫要再黑心肝的拖上我!”
成翊是个聪明人,杨臻一句话,他也能猜到了她的想法,原来在她心中,自己邀她前来魏国,不过是拖个垫背的。
其实之前成翊也想过,他现在没有正室夫人,之前娶了凉城郡主,如今再娶个魏国公主也是可以的,但看着身旁的杨臻,成翊觉得,似乎突然有些不想再成亲了。
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十足的魅惑味道,成翊朝着杨臻反问道:“你怎么不娶呢?”
又来了!杨臻瞬间垮下脸来,之前嫁给他之后,只觉得成翊是个色迷心窍的家伙,却从来不知道,他还有断袖的癖好,果然人不可貌相,白长了一张仪表堂堂的脸,竟用来勾引她这个“男人”!
“我瞧着大将军与那公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十分般配呢!”
“呵呵。”成翊轻笑,转过身不再言语。
整场宴会,客套的几轮敬酒过后,杨臻小喝了几杯,一个多时辰下来,觉得殿内的炭火烧的太足,导致她浑身焦躁,有些头晕。
寻了个借口出了大殿透气,冬日夜里凉凉的风让她瞬间清爽了许多。
在花园里转了半天,头脑逐渐清醒,觉得有些凉了,便打算回到殿里。转过了几个拐角,结果都不是回大殿的路,杨臻靠着宫墙长叹了一口气,出来的时候昏昏沉沉,竟忘了走的哪条路,如今再想回去,这里高高的宫墙长的差不多,一时间竟让她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