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翊这些天感觉有些奇怪,以前无论到了哪里,听过他名字的人,对他都是一副毕恭毕敬奉承巴结的模样,但这小小的凉城却是个例外。
小兵们倒是如常,可凡是职位高些的凉城将領们见了他,都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甚至有几个都握着拳头恨不得冲上来揍他几拳。
成翊可从不认为,自己何时得罪过他们。
操场一旁的角落里,张艺浑身被白色的绷带裹的如同木偶一般,拄着拐杖看着不远处潇洒路过的成翊,捅了捅一旁的熊辉,指责道:“不要表现的太明显了!老大下了封口令,谁要是跟成翊提起她的事情,她就找谁单挑!”
熊辉攥着的拳头一松,“唉”的一声,“难道就这么算了么!太气人了!”
张艺不敢扭动脖子,斜着眼睛看着熊辉,不相信的问道:“难道你要和老大单挑?”
熊辉一跺脚,咬了咬牙,“还是算了吧!头儿自己的男人,还是让她自己解决吧!”顿了一下,熊辉接着感叹道:“若不是这成翊对不住头儿,俺对他还是很钦佩的!”
张艺听了熊辉的话,翻了个白眼,把拐杖拄在熊辉的脚背上,一用力,整个身子压在上面转了个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只剩下熊辉在原地抱着脚板发出一阵阵哀嚎。
成翊离开营中径直去了康王府,老岳父身体不适,已经休息了,成翊又转身去了杨禹处。
到了杨禹的书房,成翊轻扣几声,得了回应后推门进去,房间里陈列简单,不过几个书架,几盆花草,还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气。
杨禹写完最后一个字,把手中的笔放下,伸了伸手示意成翊坐下。
成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晚樱适时的端上了茶水。
“杨兄的伤可好些了?”
杨禹唇角带笑,眼睛里却是冷冷淡淡的,“多谢挂念,已好了大半。”
“既然杨兄的伤已大好,成翊此次前来,正好想和杨兄商议,何日回京复命的事情。”
“凉城虽不比京都繁华,也有许多有趣的地方,将军不多待些时日?”杨禹端起茶杯,声调平淡的说着挽留的话,却没有透漏出任何挽留的情谊。
白瓷的盖子在水面划过,里面只静静的泡着几粒枸杞,饮茶,于他这种身体并没有什么益处。
“不了。”成翊见对方淡漠,也不放在心上,“京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杨禹把杯子放置唇边轻泯了一口,冷热适宜,却没有什么味道。“既然大将军已经决定离开,待杨禹准备一下,三天后随将军一同回京都复命。”
“好!”成翊欣然同意。
杨禹放下手中的杯子,黑白分明的凤眼微微眯起,轻叹一口气,向成翊询问道:“不知道,家妹可好?”
成翊本欲起身离开,听到这个问题,又停了下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夫人……府中来信,夫人约半月前被潜入府里的贼人劫走,至今下落不明!”
杨禹细细观察着成翊的每一丝表情,“可曾派人寻了?”
成翊眉头簇起,想起那个倔强的身影,可惜的摇了摇头,“没有找到,只在河边找到了她的鞋子。”
杨禹看着成翊,见他态度诚恳,眼神里的惋惜是真的,却没有失去爱人的痛楚,他到底是心里没有阿臻的。杨禹不禁为妹妹感到心疼,如此这样的话,阿臻离开他也是一种解脱了。
“大将军不必太过伤心,人各有命,或许,是阿臻没有那个福分!”杨禹的声音比平时更沉了几分,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
成翊无不在同样观察这位舅兄,那日浴血奋战的他,和今日温文尔雅的他,一个人的两面性格,竟相差这么多。提起杨臻的失踪,成翊倒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的悲伤,或许到底是血浓于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见杨禹状态渐渐不如方才,成翊知道他最近身体不好,没有过多逗留便告辞离开了,桌上的茶水未动分毫。
见成翊渐行渐远,杨臻从内室出来,为杨禹披上一件薄锦的披风。
杨禹笑了笑,自己这身体是越来越娇气了,事事都要妹妹照料,看着杨臻对成翊的离去没有任何留恋,杨禹也庆幸,阿臻似乎也并没有动情,若动了轻情,以后的日子怕是会更苦。
“阿臻料的不错,成翊来邀我复命了。”
“嗯。”杨臻坐到成翊方才坐过的位置,端起桌上的茶水尝了一口,称赞道:“晚樱泡茶的手艺就是好!”
“呵呵!”杨禹宠溺的笑道:“跟了我倒是浪费了这门手艺,幸亏你回来了。你不是最爱喝晚樱做的果茶么,我已经让她准备了,晚上你就能喝到。”
“真的?”杨臻笑眯眯的把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大哥果然最懂她的胃口。
“父王已经彻底清醒了,你确定不去见他?”
“不了。”杨臻摇了摇头,“若知道我的事情,父亲一定会为当初的决定自责的,当初那也是我的决定,我不怨父王。所以大哥,以后我的事情,就全靠你向父王报喜不报忧了!”
“就这么拖着?”
杨臻望着窗外的天空思索着,“拖一时算一时吧!希望能拖到一个恰当的时机。”犹豫了片刻,杨臻又朝着杨禹嘱托道:“令蝉的事情,你替我向劳叔和春婶儿说罢!我总有些……有些……”
“好。”杨禹轻易的允了下来,仿佛杨臻的每一个要求,只要他能做到,他都会为她去做。
“回来怎么没见过长歌?又跑哪里去了?”
听到这个问题,杨禹轻咳了几声,犹疑了一下才回道:“去了表妹家罢。”
杨臻跑过去打算给杨禹拍拍背,却见他挥了挥手,让她坐回去。
“接下来有什么想做的吗?”
“有啊!很多!”杨臻难得俏皮的靠着椅背,腿在空中来回晃荡了几下。
杨禹看着她的顽皮模样,从眼里笑到了心里,“比如说呢?”
“比如说骑马,比武,喝花酒!”杨臻眉飞色舞的一一列道,这些事情她也就敢和大哥说说,若和母亲说,必定会罚她绣出朵花儿来,那简直比杀了她还痛苦。
杨禹点了点头,嗯,这个妹妹到底还是当年出嫁前的那个妹妹,看来将军府的后宅大院,也没改造的了她多少。只听杨臻还在那里不停的在说:“做完这些,我就和成翊回京复命!然后带着长歌,江湖上走一圈,潇洒快活!”
提起去京都,杨禹唇角的笑意渐渐淡去,“阿臻,既然你已经决心离开成翊,那此次去京都复命,我可以……”
“不,大哥。”杨臻摇头拒绝,“那成翊狡猾无比,他见过我挥鞭杀人的模样,和你在一起久了必定会起疑,况且他回去一定会细查我失踪的事情,到时候我在他身边,才好见机行事。大哥你啊!你就好好的养身体,等我回来就好!”
杨禹知晓这个妹妹的脾性,决定了的事情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况且她虽然爱胡闹,但做事情一向有原则分寸,而且冰雪聪明,杨禹也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
出了门,杨臻伸了个懒腰,用力呼吸了一下凉城雨后天晴的新鲜空气,把手指圈成一个圆放在嘴里,用力一吹,响亮的口哨声响起。
片刻功夫,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一头通体棕红的马儿快速的跑过来,风一吹,身上的每一根鬃毛都泛着油亮的光泽。
马儿跑到杨臻面前停下,低头蹭了蹭杨臻的身体,兴奋的绕着她转了几个圈。
杨臻抱住马儿的脖子,把脸贴在它的毛发上,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小狼,有没有想我?你翻马厩的本事快要超过我翻墙的本事了!”
小狼鼻腔里发出“呼哧”的一声,似乎对杨臻的话有些不赞同。
杨臻摸了摸它,果然一点都没变,它还是那副高傲的臭样子。
翻身上马,杨臻用手拍了拍小狼的屁股,“走喽!喝酒去喽!”
十里街算是凉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街道两旁商铺林立,茶楼酒楼,胭脂铁器,各类商品应有尽有。
街边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尤其那个捏糖人的小哥口齿最灵活,边叫喊着自己那套顺口溜般的卖词,晶莹中带着焦黄色的糖稀,在他手中的竹签子上跳舞飞跃,不一会儿便成了各式的花样,引得一旁观看的孩童不停的拍手叫好。
杨臻牵着马站在不远处,曾几何时,她也喜欢吃这里的糖人,秦槡总是排很长时间的队买下好些糖人,送给她和一群姐妹们吃,那味道总是从心里先甜起来。
一个淡青衣衫的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刚刚做好的糖人,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一只活泼调皮的小马,糖人做的晶莹剔透,但是更让杨臻难以移开眼睛的,是拿着糖人的人。
就像杨臻怀念的个场景,秦槡高举着糖人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挤出来,笑意盈盈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那身影如同他的为人一样,谦逊温和。
只是今日,秦槡拿着糖人去的,不是杨臻的方向,而且另一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