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成翊不解。
“你可有觉得,嫂子和之前有不一样的地方么?”
“有,很多。”
“你可有和嫂子解释过我们的事情?”
“她心绪总不稳,我还没有。”
文梦婷用筷子敲了面前的碗碟一下,无奈的说道:“原来这世上再强的男人,遇到情爱,都和小楚一样呆傻。”
这么稍稍一提点,成翊大概猜出了些许原因,起身欲追上杨臻,又不忘停下来对文梦婷训斥道:“他已经是一国之君了,以后不许小楚小楚的叫了。”
文梦婷吃了一瘪,无力反驳,只能看着成翊大步流星的离开,可一想,成翊哥哥说的也是事实,小楚,确实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呢。
紧跟着杨臻进了房间,成翊把络雪打发出去,靠近了问道:“生气了?”
杨臻坐到床边,用手梳理着帘子上的穗子,口是心非道:“没有。”
一个红木的盒子,面上雕刻了几只腾云驾雾的瑞兽,递到了杨臻面前。
“打开看看。”
送礼物么?杨臻伸手接过,她之前可从来不知道,成翊这么会讨女孩子欢心。
盒子打开,杨臻的目光却停住了,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桃花的簪子,素银的底料,不知其中掺杂了什么物质,竟呈现出了花枝的颜色,簪子尾部盛开的朵朵桃花,点缀了烧彩的釉子,花色的渐变,花蕊的簇拥,刻画的淋漓尽致栩栩如生,仿佛这本就是一支刚刚折下的桃花。
“这是毛外公的手艺?”
“是,我取回来很久了,一直在等着你。”
忆起故人,杨臻又想到了外公每次怒气冲冲时,喊他“毛球子”的模样,哀伤袭来,轻声问道:“毛外公,还好么?”
“近来身体不好,已经回师门了,也不再饮酒赌钱了。”
物是人非,怕是当年喝酒赌钱的兴致,已经随着身边故去的人一起消散了。
杨臻哀叹一声,“养养身体也好。”
“阿臻。”成翊踟蹰片刻,问道:“你是不是,在恨我?”
杨臻抬起头,看着成翊小心翼翼的目光,“为什么这么问呢?”
“因为我娶了梦婷。”
对视片刻,杨臻挪开了目光,怕成翊眼中的诚恳,把她看的再次心软。
“三妻四妾,不都是男人想要的么?”
“其实,两年前,我就已经与梦婷和离了。”
什么!杨臻猛的抬头看向成翊,“怎么会?”
“估计用不了太久,再见面,就该称她一声皇后娘娘了。”
皇后?杨臻一想,据说燕楚登基以来,各项事务做的都很好,唯独群臣谏言立后的事情,迟迟没有着落,可为何突然变成了文梦婷?
见杨臻面露疑惑,成翊坐在她身旁,细心解释道:“文丞相当年经过那一番牢狱之灾,内乱平定以后,他便一病不起了。文丞相为人耿直,在朝中得罪的小人不在少数,临终之际,他心中挂念家中老小,知道我与梦婷自幼交好,也不晓得你还活着的事实,便求了皇上,把梦婷许配给我。老人一生为国,临终之际的托付,已经来不及听到我们三人的解释,那种情况之下,皇上只能含泪点了头。”
“所以,你就与她约好,一年以后,孝期过去就合离?”
成翊点头,他的阿臻,一向聪明。
“可一切匆忙定好之后,我回到凉城,却再也寻不到你了。”
原来是这样,杨臻苦笑,原本她精心一场,重新走近成翊的身边,就是想插足他和文梦婷的生活,挑拨他们之间的情感,好让他们家庭破裂分崩离析,如此看来,倒是她庸人自扰了。
可心底,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悲哀。
“你寻不到我,不也正是,你放弃了我么?”
想起当时燕宁临终的威胁,成翊目光沉痛。
“阿臻,我对不起你!”
杨臻起身,俯视着成翊,冷言道:“你和文梦婷的婚事来的正好,大局初定,文武和睦,国家自然兴盛。你为人臣子,为人挚友做的圆满大义,但你可曾想过我,你成了一国功臣,欢天喜地迎娶新娘的时候,我家破人亡任人凌辱,哭求呐喊,一颗心疼的粉碎,面对的只是越来越多的绝望!”
成翊拳头握的生紧,心中对自己恨的咬牙切齿,手下用力,重重的击在一旁,把雕花的木床击碎了大片,断裂的木檫划破拳头,一只手瞬间鲜血淋漓。
看着那流血的手,杨臻抽出袖中的帕子扔给成翊。
“你不必这样,其实说到底,我也还是该感激你的。”
成翊接过帕子握在手心,看着面前疏离的妻子,仿佛已经离了他很远很远。
“像张艺说的,你不在京都享受荣华富贵,却在凉城守了三年,我该感激你。你替我葬了大哥令蝉,葬了母亲,佳节之时还记得去代我祭奠一番,我该感激你。你保留了王府的一切,留住了营中所有的人,就是为了等我回来,我感激你。
其实,就像那日我临走时,张艺问过我的,若当时换作是我,非要在凉城与你之间做个选择的话,我会选谁?”
杨臻眼底渐渐温热,觉得所有的高昂的情绪,此时都已经无力再提起。
“答案是我也不知道,所以成翊,我并不恨你!”
“阿臻。”成翊望着杨臻轻唤,想要伸出手,拉她过来。
杨臻麻木的摇了摇头,“不恨你,可我们也回不到以前了。成翊,可能我们两个,注定有缘无分吧!”
“不会的!”成翊上前,一把把杨臻拥进怀里,“我们还有以后,我们还要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
杨臻苦笑,怕是已经没有可能了。
夜色孤苦,成翊就那么静静的拥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药丸已经用尽的杨臻,熬尽了心神,昏睡过去。
再睁开眼,已经日上三竿。
成翊守在床边,见杨臻醒来,便叫络雪端了熬好的汤药送来。
半坐起身子,杨臻闻着白瓷碗中熟悉的药汤味道,蹙眉问道:“哪里来的?”
成翊舀起一勺,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递至杨臻唇前。
“一早上,有人送来的。”
杨臻干脆伸手拿过成翊手中的药碗,吹了几口,一仰头喝下。
沐卿总那么细致的盘算着她的药用了几天,调配的分量该加几分减几分,还有那日挽留她时,虽失落,却依旧为她细心的配好了药丸。
劝人改行的老毛病上来之后,杨臻还劝说过他,若不做这乾一阁的主人,做个看病拿药的大夫,也未必会比那药陵谷的慕容季差。
沐卿只笑说,她已经劝说过他做个茶楼的伙计了。
杨臻事后,还想着自己的劝说果然不靠谱,放着主子不做做个伙计,按沐卿的气质模样,着实有些委屈了。
见杨臻面上没有惊讶之色,未上胭脂的唇色有些病态的苍白,那喝药的样子,分明就是早已经习惯了药汤的味道,引的成翊不由得一阵心疼。
“我请了好几个大夫看,竟都无从下手,恰好乾一阁早上送来了药材,你与沐卿是故友,我便斗胆用了。”
杨臻从空空的药碗上收回目光,“沐卿的药,是最有效的。”
“那就好,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呵呵,诊脉的大夫,可没这么说吧。”
成翊满心愧疚和疼惜,安慰道:“大夫说你按时吃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杨臻掀开被子下了床,快速穿好衣衫说道:“大夫该说,我身心大损,当年能救下本就是个奇迹,如今拖到今日,怕是已经无力回天了吧!”
这话听了无数遍,杨臻自然背的顺溜,看过的名医无数,除了北狄那个从阎王手中夺回她性命老御医,也只有沐卿,说过她能好的话。
“阿臻,你会好起来的,我带你去药陵谷找慕容季,他一定会医好你的。”
杨臻系腰带的手微顿,慕容季么?为了父王求过他两次,大哥的药一直以来也是他配的,轮到自己了,反而没有太想去了,怕是求生的念头,早已经死了吧。
络雪打了水进来,杨臻洗漱完毕,看着妆台上镜子里凸显苍白的脸,病态横生。
病来如山倒,怕是心中的执念突然间放下了,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意念,也垮了。
手还未触到梳子,已经有人率先拿了起来,轻抚着她的长发,笨拙的慢慢梳弄。
“成翊,我……,你不必如此,我本是打算要走的,苗疆圣女殿,有医治之法。”
“阿臻。”成翊苦笑,心里的难过排山倒海,刚刚经历了她回来的喜悦,却又要接受她永远离开的打击。“你还想要逃开我么?今早送药的人,临走时特意叮嘱了一句,说他们阁主,会在凉城呆些时日,沐卿这份心意,我尤为感激。”
见成翊态度坚决,杨臻继又说道:“你倒是大度,你不怕我和沐卿,乘机暗通款曲么?我从北狄归来,可是一直是陪在他身边的。”
把手中的秀发简单挽起,成翊看着镜中的妻子,努力扬起唇角,“我虽与他接触不多,但我知晓他是个君子,况且,我们两个现在的目的都一样,都是想要用尽一切办法,把你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