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稻草席子,散发着腐朽的味道,昏迷了不知几天几夜,身体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杨臻渐渐转醒。
感受着麻木的心头,空荡荡的一片,想要伸手触摸,却已经失了抬起手的力气。
有东西在身边“吱吱”的叫了几声,杨臻努力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环视四周,所在的地方像是一间破旧不堪的密室,不见阳光,老鼠围在她身上舔舐残留的血液,触动了未愈的伤口,把她从沉睡中唤醒。
密室的门哐当一声被人打开,急匆匆的走进来两个人,气恼的把手中的刀具扔到一旁,商量着他们接下来的打算。
“大哥,京都的消息传过来了,登基的是燕楚,那她怎么办?”说着,身材矮胖的其中一人,看了一眼草席上的杨臻,见她眼睛睁开一条缝隙,仍旧不以为意的说着自己的事情,丝毫不觉得杨臻的存在和窥视,有任何威胁的作用。
那高个小眼睛的男人一拍桌子,叹息道:“按照与那人说好的做吧,我总觉得他一定还留有后手,总不能,像对那个用刀的小子一样,剁碎了扔到山上去喂狼吧!”
用刀的小子?喂狼?
杨臻本就孱弱不稳的呼吸颤抖起来,是她害了张艺,她不该带张艺出来的,他还那样年轻,入伍前还是家里娇惯的公子哥,是她把他一步步带到现在的样子,又把他带入了绝地。
杨臻手指紧握着身下的席子,之前指甲断裂处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染红了席面,想要起身把眼前这杀了张艺的两人碎尸万段,可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是徒劳,身体似乎已经死亡,只留下了一缕残魂在这残破的躯体里面,动弹不得。
那肥胖矮小的男人,见杨臻眼神狠毒不甘的瞪着他们,走过去,淫笑着一把撕开了杨臻薄弱的衣衫。
“嘿嘿,你瞪我们做什么?”
杨臻心中气血翻腾,喉中一腥,吐出一个“杀”字。
那肥胖的男人听了,哈哈大笑的声音更加猖狂了。
“怎么?你还想让谁来杀我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个黄道吉日,是你那将军夫君大喜的日子,他刚刚立了大功,新皇亲自下旨赐的婚,娶的是丞相的女儿,据说婚礼的声势浩大,迎亲的红帐绵延了整个京都城!举国同喜呢!”
不,不可能!杨臻眼里流露出一万分的不相信,成翊不会那样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想起了什么气愤的事情,那矮胖的男人又起身踢了杨臻一脚,“若不是你,我们兄弟两个早出去风流快活了!何苦守着你这么个即将断气的!”
杨臻始终不肯相信,成翊不会是那样的人,她不会看错人,大哥也不会!不会的!
想起大哥,杨臻闭上眼睛,眼泪簌簌的落下,她的心里,似乎已经感受不到大哥任何的痕迹了,可她实在是不甘心,大哥真的离她而去了吗?
咬破嘴唇,杨臻挣扎着翻过身,伸出带血的手拉住那人的裤腿,声音断断续续,哀求着问道:“我……大哥……呢?”
那人见杨臻服软,蹲下身子,猥琐的在她身上摸索了几下,才开口说道:“北狄军突然攻了凉城,你那大哥带兵出征,据说被刺伤后落下了马,被来往奔腾的马蹄踩成了一滩烂泥,尸体都收不回去了呢!”
鲜血和着眼泪一滴一滴坠落,杨臻拽着那人裤腿的手慢慢松开,滑落到地上。
眼前迷蒙一片,大哥一身素白的衣裳朝她望着,唇边还是她熟悉的,那抹温润如玉的微笑。
杨臻伸出手,想要再次触摸一下,可还未触到,眼前已经是支离破碎的一片。
大哥那样嫡仙般的人,怎么能被脏污的泥泞掩埋,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可如此深刻入骨的想念,体内的同命蛊依旧如死了一般,没有掀起一丝涟漪,没有感受到那头,细微零星的存在。
杨臻眼中热泪涌动,感觉自己仅留的一缕魂魄,也已经逐渐苍白,将要离她而去。
耳边嗡嗡的听着那人说道,若成翊选择的是她,他们兄弟二人也不必这么幸苦,言外之意就是说,成翊在某种选择之下,舍弃了她。
究竟能有什么样的重大抉择,能让他弃了他们白头偕老的誓言?
是因为,文梦婷么?
呵呵!
再睁开眼睛,眼前已经血红一片,感受着抚摸在身上的肮脏的手,想着张艺的死,大哥的死,杨臻恨不得,将面前的人和所有害过他们的人抽筋扒骨,鲜血流尽,也弥补不了死去的人和她内心的伤。
杨臻自问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可为何老天对她如此残忍,剥夺了她深爱着的,每一个人的生命。
不甘,内心有太多太多的愤怒和不甘,她就算化作厉鬼,也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用最凄惨的方式偿命。
亲人朋友,还有她流过的鲜血,只能用仇人的鲜血,才能掩盖。
腰间的衣带被解,杨臻只用最后的意识,睁着眼睛看着那人欲火焚身,丑陋不堪的身体脱了个精光,淫笑着向她扑来。
带血的唇角扬起一抹鲜红的嘲弄,她会记住他们的样子,只要她不死,总有一天,她要让他们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老二,住手!”
一旁瘦高的男人,出声阻止了爬在杨臻身上乱啃的人,“你要是折腾一回,估计她就死了!”
那肥胖的老二闻言,起身提起裤子,到桌前灌了一大碗凉水,伸手去杨臻面前探了探鼻息,几乎已经停止了呼吸。
那人淬了一口,咒骂道:“他娘的,真晦气,还死不瞑目呢!”说罢问向一旁的瘦高男人,“大哥,接下来怎么办?”
瘦高的男人叹了一口气,“能怎么办,既然已成定局,就按照之前说的,送到定好的地方,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
疼,没有边际的疼痛,仿佛自从在北狄皇宫醒来之后,再也没有经受过如此的痛苦。
杨臻匍匐在岸边,幽蓝的花枝靠拢,盛开在她的掌心。
躺在温泉岸边,杨臻的泪一滴滴落入泉水中,虽已经记起了大哥和张艺的死,却不曾想,他们去的竟这样凄惨。
仿佛她身旁的人,去的都是那样支离破碎,就像万箭穿心的曾路忧乐,就像受尽折磨的父王,像落入狼口的张艺,再到马蹄践尸的大哥,“不得好死”这一句残忍的话语,为何都落在了他们一个个善良的人身上。
而那些伤害过,辜负过,背叛过的他们人,一个个活的竟还那样惬意。
泪水滴落水中,从刚开始的澄澈透明,渐渐变成一滴鲜红,然后被温热的泉水慢慢酝开。
杨臻倒在水岸,蜷缩起身体,墨色的长发漂入水中,美丽,脆弱,仿佛一碰就碎。
素白的衣衫慢慢靠近,蹲下身子将杨臻轻轻扶起,用修长的手指,轻拭去她眼角的血红,在蒙蒙雾气中,发出了一声心痛的叹息。
他机关算尽,却漏算了燕宁的痴,以至于找了她整整三年都没有音讯,却原来,她被送到了乾一阁势力最为薄弱的北狄。
再相遇,不知道他还有没有资格与她,把酒言欢,称上一声朋友。
古老的图腾描绘在洁白的大理石墙上,素青的纱帐如烟似雾,随着吹进屋里的微风轻摆。
杨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什么时候,她竟睡在了圣女殿?
“你醒了?”清润的声音在房间响起。
杨臻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不远处的书架下,那人一双蓝眸深邃妖异,见她醒来,带着几分欣喜。
杨臻坐起身来,掀开薄被,赤着脚下床,慢慢踱到沐卿面前,轻轻一笑,带了几分媚意。
“多谢沐阁主相救!”
沐卿垂眸看向地面,一双玉足还是那样娇小,却不及之前圆润了,应该是她的整个人,都消瘦纤细了一大圈,面上带了几分难以抹去的病态,只一双丹凤的眼睛,显的更大了,眸中带出的光芒虽盛,却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怔怔的,沐卿柔声道了一句,“阿辞,地上凉。”
一句话,让杨臻脚步微微停顿,继又缓缓上前,同样的话语,不同的心境,竟有这么大的差别。
“沐卿阁主,还是这么体贴温柔呢。”
听到杨臻的称呼,沐卿心中一痛,喃喃的唤了声,“阿辞。”
“阿辞?”杨臻冷笑,“你有什么资格唤我阿辞?如今你乾一阁安然繁盛,稳居江湖第一,世人谁不忌惮,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还来假惺惺的唤我一声阿辞做什么?”
沐卿喉中一哽,“你,都知道了?”
“呵!我杨臻没有你想的那样痴傻,在绝望将死的时候,我曾回想过我这一生,从遇到你之后的每一件事情,越想越令人心惊!从我们长大后的第一次相遇,到襄王妃指引我去苗疆,再到安葬你母亲,玉兰迎我找到孙裘,燕宁从沉寂无名变成谋反的最大势力,一切的一切,都离不开你沐卿阁主的指引吧!”
沐卿垂下眸子,沉默不语,无力做出任何反驳。
“沐卿!”杨臻伸手抓起他胸前的衣衫,睁着一双无助苍凉的眼睛问道:“我只想问,张艺和我大哥的死!你究竟参与了几分?”
沐卿低头迎着杨臻的注视,目光沉痛,“燕宁勾结北狄,是我没有想到的,令兄的死,我很抱歉!”
杨臻眼底一酸,松了手下的衣衫,再抬眸看向沐卿,眼中已经带了浓浓的恨意。
“抱歉有什么用?不如,你为我做些事情!”
沐卿伸手,轻轻拭去杨臻残留的泪水。
“阿辞要我做什么?”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