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动,像挑衅的战火,让人烦躁不已。
脸颊深红的曹丕望着不停在眼前晃悠的火光,像头发怒的狮子不停的喘着粗气。抬手狠狠的摁了一下发疼的太阳穴,仰头又将满满一杯烈酒灌入腹中。
刚开始还是让曹书在斟酒,后来曹丕嫌曹书倒的太慢,就换成了自己。一杯接一杯,一坛接一坛。尽管曹丕脸已深红,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也不见他停下。
“陛下,别再喝了,这酒虽是好东西,可喝多了也会伤身体啊!”
曹书担忧的看着不断给自己灌酒的曹丕,满目无奈。自曹植醉酒误入司马门之后,曹丕就再也没有喝的酩酊大醉过。这么多年了,曹书有些担心曹丕还能不能扛得住这么生猛的灌。
“伤身体,她又怎会担心朕的身体!”曹丕眼眶发红的盯着酒杯中摇荡的火光,好不伤感。再次倾酒入喉,竟于眼中生出一层薄雾。
“曹书,你当年也认识柴萱,你说她当真对朕一点儿情分也没有吗?”迷离闪烁的眼神幽幽的望着一旁的曹书,满怀希冀的眼神连曹书看了都有些心疼。
“陛下,以柴贵人的性情,她必然是关心您的。”曹书颔首回道,眸光中满是忧色。
“关心,可朕要的不仅仅是她的关心,是她的心啊~”嘴角勾起的苦涩笑意,像是夹了积云,听的人心头落雨。
单杯独饮,满是孤寂。仿佛曹丕倒入喉中不是浊酒而是黄连,竟是那般的苦涩。
人影微动,曹书侧目一瞧竟是郭照。赶忙上前行礼,“贵嫔娘娘,您终于来了。”以往曹丕喝醉酒的时候,几乎都是郭照来照顾的。所以,瞧见郭照过来,自己倒是有些安心了。
“曹书,你先下去吧。”红唇微动,轻轻一言。闪着微波的眸子定定的望向那借酒消愁之人,郭照心底漫出几分失落。
自己一向认为在曹丕眼里,女人根本不过时自己的附属品。当心里高兴时,便百般疼爱;不高兴时,便弃如蔽履。莫说为一个女人独醉,就是多饮两杯都害怕误了他的帝王霸业。
郭照脚步微挪,慢慢靠近曹丕坐下,将曹丕空了的酒杯再次倒满。唇角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又慢慢合上。
“你来作甚?”醉眼迷离的曹丕借着昏黄的火光,喷着满嘴的酒气言道。
郭照深情的望向脸色泛红的曹丕,静静一笑,柔婉的声调幽幽倾吐,言道:“照儿来看看陛下。”
从前的曹丕一直都是这样呼唤自己的,只是自从自己成了魏王夫人,成了贵嫔,这样的称呼便再也不见了。当她听着曹丕那样柔情的唤着柴萱‘萱儿’的时候,心如针刺般密密麻麻的疼。
朦胧中曹丕静静地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心中却是怅然。当初自己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那俏皮的眼神,微勾的嘴角,总能让他找到几分柴萱的影子。
可随着时间的变化,郭照到底不是柴萱,纵然她的确比柴萱多个玲珑的心思,也生的更美。可不是就是不是,自己亦无法强行的将她视作柴萱。
见曹丕痴痴的望着自己并不言语,郭照眸光暗垂,道:“陛下,您今日究竟为何喝闷酒啊?”
郭照的话顿时令曹丕勃然色变,一言不发又将一杯酒倒了下去,剑眉紧的像搬了座山在额间。
郭照自然知道曹丕所烦恼之事,硬着头皮上的话可能没有什么好结果。但诚如潘雪所言,或许这正是自己不可多得的绝佳时机。
郭照狠狠心,还是开口道:“陛下,甄夫人……”
“够了!”
话音还没展开,曹丕便视一声低喝。惊的郭照眉间一沉,手心顿时出了冷汗。
“陛下,妾知道您不爱听。可是您的不闻不问亦不能让甄夫人的谣言销声匿迹呀……”郭照继续言道,心中虽然惶恐,但眸光却坚定异常。
“住嘴!朕……朕不想听!现在不想听,此后再也不要再听到关于甄宓的任何言语!”曹丕猛然拍案而起,手中的酒被被捏的咯咯作响。
一天听到郭照提起甄宓,曹丕便害怕她下一句就会提到柴萱。而柴萱这个名字才是他最不敢面对,也最不敢听到的。想到此处,曹丕满心悲凉。凭什么这种落人口舌的事情,偏偏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个是自己的发妻,一个是自己最爱的人。
“好,那妾就去帮陛下解决这样的烦恼,再也不让陛下再心烦了!”郭照顺着曹丕的话头,腾的站起身来将晃晃悠悠的曹丕扶住,硬冷言道。
“好,你去,去解决……甄宓,不要,不要让朕再听到她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的曹丕出来心痛,头也痛。只觉的郭照言之有理,只要解决了,自己便可以一眼不见耳不听心不烦,再也不用如此借酒消愁了。
“喏!”曹丕的回答似乎令郭照喜出望外,激动不已的领命行礼,“陛下,既然您让照儿来解决,可否给予信物,否则是难服众啊!”
“信物,信物……”曹丕紧蹙眉间,晃着酒步,四下打量寻找着所谓的信物,模糊中瞄见别在腰间的玉坠,直接揪下来举给郭照,“如违汝令,杀无赦!”
望着眼前晃动的玉坠,郭照心中大喜,难抑激动的接过,“臣妾领旨!”
拿着曹丕的玉坠,郭照如愿以偿的走出殿外。凤眸抬望渐白的东方,观览那广阔宫院以及巍峨的殿宇,喜不自禁。只要除掉甄宓,这后宫便再无可以挡路的人了。虽然今日没有机会对柴萱落井下石,可能拖下一个甄宓已然够本了。
拿着曹丕赐下的玉坠,天刚一亮,郭照便急急招来了郭淮,吩咐他立刻带着圣谕,前往邺城赐死甄宓!昨夜,她灌了曹丕大半夜的酒,想必就是连今日的早朝曹丕都未必去的了。所以,必须得等到曹丕酒醒之前就颁下这道圣旨,否则等曹丕反应过来了,就为时晚了。
得此命令,郭淮亦是兴奋不已。两姐弟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为他们的计谋成功沾沾自喜。
出宫的路上,满心欢喜的郭淮正好撞到匆匆回宫复职的吴质。吴质见郭淮行色匆匆,便拦着相问,郭淮具言赐死甄宓之事,听的吴质是心惊肉跳。
“你说什么,陛下说要赐死甄夫人!”吴质难以置信的望着郭淮,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没听清楚郭淮的话。
“是,是陛下亲口所言,不想再见到甄宓了,所以,才亲自下令要赐死她的!”郭淮啧啧两声,故作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仿佛是在为甄宓的不幸所感叹。
吴质目瞪口呆的盯着无奈摇头的郭淮,还是不敢相信。曹丕对甄宓就算没了感情,也不至于下如此狠手,毕竟曹叡曹绫还在。何况曹丕如此宠爱曹绫,怎么可能杀其生母呢。
“郭淮你当真确定这是陛下的旨意!”吴质再次质问道。
面对吴质的再次质疑,郭淮有些不耐烦了。这种事情可是耽搁不得的,万一横生事端,这之前的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不信,振威将军可以亲口去问陛下啊。我就先行一步了,毕竟圣意难为啊,告辞告辞!”郭淮朝吴质作个揖,勒紧马缰,急急翻身上马。扬鞭一挥,一骑绝尘而去。
望着结对而去的郭淮,吴质心头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沉思片刻,匆匆入宫而去。
软纱帐中,曹丕还在昏睡。朱红殿外,吴质面色黑沉匆匆而来。
“见过振威将军。”见吴质匆匆而来,曹书急忙上前迎接。
“陛下呢,我要见陛下!”吴质言语中极其焦急。
曹书微微躬身,回道,“陛下昨夜饮酒大醉,此时仍然未醒,还请将军稍后片刻。”
“还睡,等他醒了,就要有大事发生了!”听闻曹丕昨夜饮了酒,凭着本能直觉,吴质心中隐隐觉的不安。“不行,现在我必须要见到陛下!”
吴质不顾曹书的阻拦,直接越过他冲进门去。
“陛下,陛下吴质求见!”整个大殿之内回荡着吴质急躁不已的呼喊声,穿过屏风吴质径直奔向曹丕的睡榻,瞧着曹丕还在酣睡,更是心急如焚!直接上前将拽起睡梦中的曹丕,心中焦灼万千唤道:“陛下,陛下您清醒一点。”
曹书绷着神经,惊愕的瞧着晃着曹丕的吴质。就算曹丕待吴质真的比亲兄弟还亲,这也有点儿过了吧!
曹丕睡眼惺忪的微微一睁,见眼前的是吴质,咧嘴一乐,“吴质,来陪朕喝酒!”
强烈的酒气直直喷向吴质,呛的他双眉一紧。见曹丕又要睡过去,直接将其扶了起来。心急意乱的吴质拿过放置在榻边已经冷掉的茶水,直接给曹丕灌了下去。
被冰到的曹丕额间一蹙,梦得睁开眼来,俨然宿醉似乎醒了大半。正欲发火,却见吴质急忙伏跪于地,脸色十分焦急。
“陛下,您下令要杀掉甄夫人,可是真的?”吴质匆匆问道。
吴质如此一问,倒把曹丕问的一愣,“杀甄宓,朕何时下过此等旨意?”
“陛下,臣进宫之时,恰好碰到郭淮。听他所言,您将一块玉坠赐予贵嫔娘娘,并让贵嫔娘娘按着您的旨意传了圣旨,说要赐死甄夫人呢!”吴质言道。
“什么!”吴质一言,顿时令曹丕脸色大变。掀被而坐,神色顿时紧张不已。可此时的他根本想不起昨晚到底说了什么,但将玉坠送出去的事情倒还想得起来。
曹丕拧着额间,紧蹙剑眉。惊慌而起,“不好……吴质,你赶紧带着朕的免死旨意,去将那道圣旨追回来。要是晚了,朕真就……快,快去!”保甄宓一命,是他亲口答应了柴萱的。要是真的食了言,他又该如何去面对柴萱。
吴质急忙领了命令匆匆而去,曹丕神色慌乱的跌坐回踏上,整个人惊出一身的冷汗。口干舌燥的喘着粗气,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