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综复杂的灵力金丝在拥挤的谷底高速流转,感知中已经彻底失去了白子柒的踪迹。
吴雨山面色苍白地半跪在地上,他的手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才慢慢从地表移开,将所有感知力撤了回来。
他看着底下往中心疾速收缩的肉藤,几乎已经不抱有任何幻想。整个山谷仿佛成了一条翻滚着粘稠蠕虫的血河,成千上万的巨大肉藤彼此纠缠着钻来钻去,让人胃里一阵翻腾。
吴雨山不知道怎么描述此时此刻的心情,失落?哀伤?人之常情,然而这些都不如那股突然冲上来的热血来得猛烈。
他的拳头在掌心捏紧,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石台边缘。脚下就是清晰可见的一圈肉藤,一颗颗狰狞的肉眼在肉藤的尖端滚动,像蛇一样吐着猩红的信子,分析着他残存在空气中的气味。
而石台最后的落点,不是阵眼,而是一个发光的洞穴,一个他感知力无法穿透的洞穴。
“陵南四杰!”他坚定的视线从远处收回,转向虚无缥缈的头顶。他从未有此刻如此在意时间的意义,它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决定很多人的生死。
雨夜到了尽头,沿着那些高耸入云的石柱,隐约可见一点被稀释的光亮。这种场景很像是站在末日来临的天空下,仰望恐惧的降临。
吴雨山抬着头,期待着什么,又或者是白子柒最后给予的那点信任在作祟,让他没有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那紧紧包裹的肉藤依然在缓慢收紧,不过补充上去的肉藤已经显得有点后劲不足,可以看见一些金光从交织的缝隙间透过来。
“没希望了吗?”
他很清楚就算是这种程度,那个地方也只需要一秒钟,就足以将人杀死千万次。
阵已经在减弱,也就是说一切都要结束了,包括白子柒的命。他的脚步突然变得有点沉重,像是灌了铅,每一步都迈得十分艰难。
可是,白子柒从来会让人失望。
他的脸刚转向下方的洞穴,身边的空气突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一道金光迅从眼前速黯淡下去,这……
很熟悉的气息,是他,吴雨山欣喜若狂地回过头。
“怎么,这样就放弃并肩作战的朋友吗?”一个人慢慢从金光消失的中心站起来。
疲惫的笑意淡然地挂在嘴角,而唇边一丝鲜艳的血迹将他惨白的脸庞衬托得有些憔悴。白子柒捂着右手,单薄的身影在雨中摇摇晃晃,仿佛一阵最轻的风都能将他吹倒。
“你还活着?怎么可能……”吴雨山几乎在第一时间惊叫出声,他上下打量着白子柒,炙热的眼色简直就像两把刷子,将他刷了个遍。
“看你这个样子,貌似很希望我死在那里啊!不过,好在我捡了条命回来。”说着,白子柒咳出一大口血,他虚弱地扶了一把吴雨山的肩膀,有点站不稳。
“你的手?”吴雨山赶紧托住了他,看着那截焦黑的手臂,他完全无法抑制心底的惊讶,“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催动这个阵?”
他无法想象这个年轻人是怎么以这样一种状态活着从那里逃出来,他手上的伤明显是被极其精纯的灵力灼烧造成,他究竟遇到了什么?
白子柒推开他的手,示意自己没关系,然后看着底下那团肉盾,棱起了眉头,“一柄剑。”他回过头来,看着同样疑惑不解的吴雨山,知道他会问。
“一柄剑?”吴雨山摇了摇头,“一柄剑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力量?”
“因为它是当年蓝草涧当家白取风的佩剑――却邪!”
听见最后两个字,吴雨山后退了两步,骇然失色。有妖魅者见之则伏,华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却邪”。当年白取风手持此剑,一剑开阵,破甲三千。
他看向白子柒,想到他不用灵力开阵……
“你是蓝草涧白家后人?”吴雨山蓦然出口。
白子柒皱了皱眉毛,苦笑了一声,“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蓝草涧白家早已不复存在……”他抬头仰望着天空,绵密的雨线在他眼底渐渐变成稀稀疏疏的雨点,“不过蓝草涧的白家没了,但是华夏的白家回来了。”
“你想做什么?”吴雨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雨要停了,我得赶回风陵渡,还有很多人等着我去救。”
“你现在这种状态不是回去送死吗?而且这里……”吴雨山欲言又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试过了,‘却邪’有它自己的灵识,我拔不出来,但是我相信我父亲的剑,就像你们坚定不移地相信默听雨,它不会是非不分……”白子柒朝吴雨山笑了笑,温暖得宛若初春艳阳天里的阳光,让一颗凉透了的心又重新有了温度,他的脚步缓慢,镇定而从容,“我要去看看他到底是对是错。”
吴雨山突然愣住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说明这里的一切都有存在的必要,那你说公子要联合白玉京,又从何说起?”
“我不管他要做什么,我只相信自己的感觉,你也一样,不用管我要做什么,去做你认为对的事。”
――
默听雨站在亭子里,看着水珠一点一滴从眼前落下,怔怔出神。他的脸上永远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淡漠表情,仿佛一面幽深的湖泊,任谁都无法看透他的心思。
“雨要停了,白苓。”他伸出手,一颗雨珠正好在手心里摔得四分五裂。
一把剑斜斜地插在雨中,如泣如诉地低吟着。剑无情,所以它最懂人心,可是这把剑并非无情之剑。默听雨看了它一眼,咧开嘴,笑了。他走到雨中,将一根红绳绑到剑柄上。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晴天,我能做到的就是,在黑暗如水一样浸透一切的时候,不沉下去。
再回头时,他仿佛看见了他们在亭子里嬉笑玩闹。三截细细的胳膊摆在一起,一条鲜艳的红,“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一根红绳的约定,他没有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