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撑不撑得住？”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湿透了的衣服粘在身上，仅仅只是增加了一点负荷，就让人感到无限疲惫。
吴雨山的身上蒸腾着一层淡淡的水雾，白子柒知道那是灵力高频反馈时产生的热量，这个人的灵力正维系着高速运转，而且从他不经意的话语中，白子柒也能预感到接下来的事可能会有些棘手。
“你在前面带路，我会尽量跟上你。”
他转过身，走到石台边缘，对面模糊可见另一座穿透雨雾的石台顶端。而这层浓稠的雨雾之下，充斥着大雨也无法冲淡的浓郁腥气。
白色的雾气翻滚着，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滚烫的温泉里扭动身体，一股未知的恐惧在眼底缓慢地膨胀开来。
“一定要跟紧我。”吴雨山走上来，与白子柒相互点头示意，然后以紧绷地姿势蹲下。
他的神情凝重，看上去十分严肃，显然下方有令他担忧的东西。他最后看了眼白子柒，认真地嘱咐道：“一旦失足掉下去，千万不要犯蠢上来救人，自己逃就行了。”
或许是自己跳下来之前的犹豫提醒了他，说完，人已经朝对面弹跳出去。
不过他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这种高度摔下去，神仙难救，何况下面还不知道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白子柒没有多想，身形跟着飞掠而去。
――
噗噗噗……一连串风吹灭蜡烛的声响。
空旷的地宫里，只有一条通往封闭空间的甬道，而两边整齐的烛火都被突然灌进来的风吹灭了。
女子驻足良久，最后还是抬起步子，走向对面的黑暗。
长明灯会灭，人也会死，但思念不会变。
它就像无法治愈的顽疾，死死缠绕着病入膏肓的女子。而且，一缠就是千年之久。
每次走进这里，雨眠都幻想那个人在对面等她，可是一踏进去，换回来的只有哀伤无限。
她的步履沉重，所以荡起的回音也显得十分遥远。一直到人彻底消失在黑暗中，这种声音还在耳旁久久不散。
“开始吧！”
雨眠望着面前湛蓝色的水晶棺椁，缓慢地把手从上面移开。半透明的棺椁里，一个浑身赤裸的男子蜷缩着身子，像是在母体中熟睡的胎儿，环抱着胸口，安详地闭着眼睛。
雨眠知道他死了，但至少看上去依然很生动，与活着无异。
“我真佩服你这样痴情的女子，耗尽一世修为，沉睡千年只为见这么一眼。”
画玖看着棺椁里汩汩跳动的光芒，它就像一颗生生不息的心脏，延伸出一根巨大的动脉，将活力汇进男人的身体里。
这股灵力的精纯与庞大令人羡慕的同时，更让人佩服一个女子的勇气。
毕竟，一千年的黑暗不是每个人都能挺过来。
他回过头，看向痴情的女子。只见雨眠惨笑了一声，含情凝睇的双眸中忽然浮上一抹温柔的怨念。
“他心安理得地躺在这里，什么都不用牵挂，而我却在黑暗中等了千年。如果不是为了他要守护的东西，我情愿在千年前陪他一起去死。”
对一个不需要担心时间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尝尽人世离殇更残忍的事。凡人永远无法明白这种孤独。
“可悲，可叹！”一道金光突然照亮了那张毫无血色的空洞笑脸，黑暗中的人轻轻地斜起嘴角：“你算是找对人了。”一串串金色的铭文仿佛一尾尾灵动的金鱼，在空气中游弋，然后扩散。
玉笔在奇长的手指下龙飞凤舞，苍穹有力的锋芒随笔锋划破长空，如银钩一抹的残月。
九幽魂归路，冥府画中仙，魂断画玖。
一笔断人泪，一笔摄人魂，笔尖最后一画落成，劫数已定。虽然只是一场梦，不过一眼万年，足矣！
一道苍白的闪电划过阴晦的天空，突然点亮了整片深谷。
白子柒和吴雨山在错落有致的石台间跳跃起落，不断朝底部靠近。
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们瞬间停下了脚步。
望不见底的深渊底部，成千上万的粘稠肉藤就像一群搅在一起的腥红巨蟒，跃跃欲试地昂扬着触手，从尖端分裂出无数细小而尖锐的血舌，缓慢地在土地上蠕动蔓延，品尝着提前到来的血腥。
一瞬间的光亮过后，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隆隆――
惊雷声响，才让眼前恢复了一点颜色。白子柒浑身一颤，僵硬地扭过头，看着吴雨山，吴雨山也愣愣地看着他，两人同时呆住了。
“怎么办？”白子柒小声地问，他的声音有些发抖。
“……”吴雨山面色发白，他的感知力一下子全收了回来。虽然他早感觉到了下方的异样，但是他没想到“冥域鬼牙”已经有了如此庞大的规模。
这绝非一朝一夕促成，他渐渐意识到了这背后的可怕。
“跑？”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可就在他们转身之际，一道更亮的闪电照亮了底下的肉藤。
“等等……”白子柒突然叫住了吴雨山，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定着下方，“你不觉得下面那些东西很奇怪吗？”
“怎么奇怪？”
白子柒抬头看了眼天空，冰凉的雨点落在他额头上，吴雨山也抬头，一下子明白过来。
“你是说……”
“没错，雨没停，但是它们停了下来。它们早发现了我们，但是并没有选择继续攻击。”
“怎么会这样？”
“或许――它们在等待更感兴趣的猎物。”血色包裹的金色阵纹在黑暗中极速旋转，比蛛丝更加缥缈的依存，白子柒闭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阵在缩小了。”
吴雨山再次张开灵力，将感知力铺满了整片深谷。然而，这一次，他愣住了，一股莫名而来的恐惧让他几乎无法动弹。
“这个阵在吸收‘冥域鬼牙’。”
最后一点声音在滚滚雷声之中，显得遥远而又无力。白子柒的脚下，一道金色阵纹砰然张开，飞速旋转起来。
“你想干嘛？”吴雨山张着嘴巴。
“下去探个究竟。”白子柒的声音镇定而坚毅。
只要关系到天下的安危，他便不再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