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九年,阳春十八日,隅中。
天香城,出城往北,有三条官道,一道北去玉琼山村;一道分支向北,过山林,经洛河,通河北诸地;一道自北转东,经嵩县出城,至东幽诸地。
三条路,出城均傍山而行,慕清风众人走得是第二条。顺此路翻过一道山岭,一路往北进入一片丘陵。
此路山丘起伏,盘横交错。已远离天香城境,进入栾川县境,从一山丘复往前行,没入一山坳中,经一凹谷,凹谷中地势平缓旷达,四周一览无余。
在凹谷中有一石亭,此处便是文中提及的风波亭。由此亭继续往北,凹谷空旷之路一路笔直延伸至前方一山坡处,方才拐弯。
皇甫琼看了一眼,道:“师父,就是哪儿!”他顺手指了指,慕清风点点头,走进亭中,歇息等候。
皇甫琼,云飞扬二人亭中作陪,分侍于两端。其余弟子四散石亭左右,注视南北方向山路入口,想看约定者,究从何来。
如派人把这前后去路一堵,中间这空旷的凹谷那就是一处死地,无路可走!可谓是个诱敌深入的好去处。
太阳渐渐东升,这时北面山坳处有一群人影拐进。慕清风迎面看去,人群黑压压的一阵,一个个步履稳健,气势昂昂,携刀列阵向此来。
背靠石亭,面北部山丘,驻守在石亭外的青萧弟子,见状纷拔剑,向前列阵。背靠石亭驻守于南边的弟子,闻着动静也纷纷拔剑向北靠来,众弟子合归一处,摆阵以待,以防来者逼近。
来者惧执刀蒙面,饱含神秘,并不以真面目示人。行至石亭十米开外,在青萧剑派众弟子的问喝中,方才停下。
“什么人?”
众青萧弟子异口同声,满怀戒备,不知来者究是何人。
皇甫琼,云飞扬,二人的目光也在一瞬间朝这边看了过来,双手不约而同地紧紧握向了手中佩剑。
来者浩浩荡荡,一眼扫去概十余人众。云飞扬仔细瞧着,心中盘核,共十六人。处在领头,中央位置的必然是领头人,领身在前者身形魁梧,虽蒙其面但露着双眼,横眉冷目,额上有鲜见皱纹。
在其臂膀左右,跟随二个年轻人,穿着朴素衣裳,一灰一白,同样蒙面,但二人的眉宇间却皆有不羁的英气。
面对青萧弟子的询问,众人均不回答!群人依旧保持静默,不动如山。
慕清风缓缓起身,走出石亭,站在台阶上道:“约老夫此来的可是诸位?”他低沉的一问,来者中依旧无人应答,过了会领头左边的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先是向前迈了一步,随后才开口,咬定道:“没错。”
慕清风也不啰嗦,直接问:“小徒,人在何处?”
年轻人拍了拍手。
在为首人和二个年轻人身后,余人手垮长刀,黑巾蒙面,四人一排,三排而立。最中间的一排,中间二人,身前押解着一个戴着头套的纤腰女子。
年轻人拍拍手,中间二人便从阵型中走出,将神秘女子一并押到人前。
“师妹?”
众人一惊,皇甫琼心头顿时一紧!那人身高体态却并不像师妹。此刻,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头上还罩着一个黑色面罩,被领头人带来的两名高手反手擒住。
女子微微挣扎,口中发出唔唔声。
慕清风低着眉,犀利的眼神直看向那个女娃,看向那个被众人绑架,捆绑着疑为顾灵芝的女子,却脱口道:“她,不是老夫的徒弟!你等究是何人?引老夫至此,有何居心?”
那白衣青年当即一惊,眼神骇然地惊慌地望向了领头人一眼,那领头人不动声色地点着点头,镇定地回望着他。
年轻人便也吃了颗定心丸般,当即冷道:
“慕前辈,果然好眼力!”
他喝道一声,道:“既被前辈识破,我等就开门见山吧。没错我等根本就不知道你的什么徒儿,闻此消息,诱你来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前辈手中的剑谱而已!”
说罢,他一掌便劈晕那个对他们而言似乎可以说毫无意义的假人质,转头对慕清风道:“听说前辈同盟大会当天曾与剑宗前辈大斗一场,耗了不少元气,今日我等也不想趁人之危,只要前辈交出剑谱,我等就此离去,绝不杀害无辜,也饶你这一众弟子一条性命。”
说完,“噌”然一声,刀刃划鞘而出,站立在此年轻人身后的所有蒙面高手皆已一同拔刀而出,向前迈步,与青萧剑徒各自摆开对峙阵型。
刀,长而曲,非中原武林之所常见。
双方立刻间已是针锋相对,一场大战似是一触即发。见此人毫不留情就劈晕那女子,慕清风冷定道:“原来,还是为这了这剑谱!想要剑谱,那还得看你的本事!”
说完,不怒自威,他冷定地看着众蒙面刀将,企图用气势压倒众人,可惜众人在领头人的陪同下丝毫不惧。
领头人身旁的两个年轻人,似乎是他的左膀右臂,二人互看得一眼,纷纷都向领头人看了过去,似乎在请示领头人,领头人默默点了点头。
二人见状才拔出刀来,那刀身一声长鸣猛然间已呼啸而出,不及看刀身寒芒,一幕迅疾刀气已呼啸而过,直奔石亭斩去。
众人被那刀光一晃,不住捂眼,只有慕清风直视着那刀光,在狂暴刀气来临前,他身形一闪,已避退到石亭下。
狂暴的刀气瞬间掠过了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将那身后的亭顶掀翻,碎石击飞一地。众青萧门人见状反应微迟,分别出剑呈梯队阵型向二人拦腰截去。
谁知,两个年轻人的武功奇高,众人根本不是对手。交手不过半个回合,冲向最前的两名青萧弟子,一个被白衣青年用刀斩断佩剑,也终结了其生命;另一个被灰衣青年一脚踹飞,身体猛地倒飞出去。
慕清风在躲避的过程中,再次起身,当即接住了他,可惜他已被灰衣青年那一脚踢得肝胆俱裂,已难活命。
内脏的碎片和经血皆顺口中喷出,神情惨然,不及回望师父一眼,便一命呜呼!见来者下手俱如此狠毒,慕清风顿时怒起,冷着脸缓缓搁下死去弟子,拾起他手中佩剑。
十年前,慕清风功力修为已入气化控形之境;今他坐关十年,炼气化神,内功修为更上一层,已是江湖少有强者。
因而,他很少佩剑,他习炼逍遥剑法,内功又至‘化气为形’之境,其本身本就是一柄剑!
但如今,前两日他受伤在前,体内血气经络、脏腑皆受乾坤气息所创!经脉碎损,内脏碎裂,短日内血气经脉难以康复,虽有浑厚修为,也不可逆脉行气,自当以养伤为主。
然慕清风因挂念弟子安危,无心静养,甚至以洗涤之法,化去了部分真气,致使渗于体内的乾坤真气虽已排出,但也为此功力减退!应对二流高手倒也有余,可眼前的确是一流高手,因此以内功应敌,非明智之举,只能求以逍遥剑法精绝招式,取胜于敌。
慕清风手握佩剑,脚下一动,人已闪至人群中央,手中长剑轻挑灵动,嗖嗖几下,便见血封喉,几名黑衣蒙面高手瞬息倒下。
剑法的路数轻灵飘忽,进退难测。
两个年轻人当是一惊,见状纷纷朝慕清风对去。石亭炸裂,皇甫琼,云飞扬,不住抱头躲避,待反应过来时,已见灰白青年正向师父袭去。
二人当即拔剑,挡在师父身前。慕清风则执剑,眼神定向了那个一直不动声色,只在人群中静静观战的领头人。
领头人自然也当即感受到了慕清风审视的眼光,他冷冷地回盯着慕清风的身影,眼神凶狠异常。
手中却也暗自聚起一道气芒,随之空手朝慕清风奔来,隔空一掌打向他。慕清风急忙转身避开,回身挑起一剑,一道剑光,掀起千般气浪,直锁领头。
领头人不躲不避,双手一撑,击出两股气劲,顿时硬接眼前飞逝而来的数道剑气,剑气与掌力,在空中击碎,破裂。
顿时,满目刀光剑影,刀兵之声,声声入耳。
领头人一掌破掉慕清风的剑气后,紧接着手掌一合,一股惊人之气,顿时凝聚掌心,猛地向慕清风拍去。
慕清风急忙将剑横在胸前,那掌劲穿透过慕清风手中长剑,劲道隔剑震退及慕清风的胸前,慕清风“哇”地吐出一口内脏碎片。
深知慕清风功力深厚,那领头人出手并未留情,一出手便用了七成功力,待他一试不禁更加得意,原来慕清风果真已是有伤在身。
慕清风错与寒广凌一斗,二人不仅是斗招斗式,而且斗气,他不惜以浑身修为与寒广凌相决,最终两败俱伤。
好在二人修为深厚,气息护住了丹田,未有性命之忧!但血脉、经脉、内脏却皆受有不同程度的碎裂之伤,如今再用功力,无疑是雪上加霜,使血气经脉之伤更为严重!
“师父!”
皇甫琼及众弟子面色一惊,急忙回援。
慕清风显然也没有料想到,来者会有如此强劲的内力,他顿时抚着胸口,眼中震惊,喃喃低语道:“修罗功法,逆……”
领头人见他说话,眉头一皱,更是片刻不待,立即向慕清风袭去,以霸道掌力逼他用内力回防。
皇甫琼闪至慕清风身前,欲阻挡那人,但那人快如闪电,双指一挺竟将皇甫琼手中佩剑震开。转眼,两指往慕清风身上一戳封住他的气穴脉门。
随即,挟慕清风快速逸走!众蒙面高手见领头人撤去,便急忙掩护后撤,灰白青年也就此后撤,且战且退。
“师父!!”
皇甫琼惊叫一声,急忙起身去追。
众弟子均急忙追去,众蒙面高手见他们穷追上来,为掩护后撤,其中一年轻人便又折回身来,上前阻止,与皇甫琼厮杀一起。
青萧门徒闻势紧急,顾不得善心,只以命搏杀,一时杀红猩眼。当然,蒙面高手也绝非善类,出手即是死招,众人胶着一团,不可开交,胜负难解。
终于,经过搏命拼杀,剑刃之上已淌满血迹。蒙面人且战且退,最终留下来的人终皆做牺牲。待皇甫琼抬头时已杀出一条血路,血路尽头早已不见领头人和两个青年人身影,亦不知他们逃去何处。
蓦然回首赫然震惊,脚下已尸横遍野,满衣血腥,四周一片血色,所有人均已无声归躺在血泊中!云飞扬亦单膝撑地,一手紧撑着手中佩剑,一手捂着胸口,血液顺着胸口染红了衣襟,口涩献血,奄奄一息!
“师弟!!”
皇甫琼一惊,急忙向他靠去。
待跃至到他身旁,云飞扬抬头定定地望了师兄一眼,未及说话,便随之侧身而倒不省人事。
皇甫琼骇然失神,忙扶起昏倒的他,嘴中不断喊:“师弟……师弟!!”
待回首四顾,四周已是尸横遍野。身旁除了自己,所有人皆已不幸战去,归躺于血泊之中,再无声息。
皇甫琼看着一地零散成片,一众惨死血肉模糊的尸首模样,怵目惊心,六神无主。他心中心慌意乱,当下又看了看云飞扬,他,他还有口气,师弟他还没死!
皇甫琼脸上闪过一丝希望,急忙撕下衣袍裤脚,勒住云飞扬胸前伤口,又点他穴道,背起他,匆匆离去:“师弟,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他背着云飞扬匆匆往集镇赶。殊不知他自己左臂上亦有道伤口,正血流不止。受伤的自也不止他们两个,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满了无数刀伤,他们是最幸运的,其余的有的伤口更是多有数十道,大多已力战而亡,只有他们两个幸存下来。
此时,见众位师弟皆归躺血泊之中,试问何人心中可以平静,故在所有无声无息亡去众位师弟的尸首中,能见云飞扬还活着,皇甫琼心中自是难安,救人心切,似乎已完全忽略了他自身伤势,忘记了疼痛,只顾拼命奔跑,似要与时间赛跑。
最终,他在山丘路边上,眼前一黑,整个人和云飞扬双双跌于坡下,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