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历朝虽说如是,但天地之广袤,山川湖泽之纵横,东西之峦屏,南北之天堑,交通之闭塞,书信之难通,偏一隅,得一安;一方权臣莫是一方皇帝。
所谓天高皇帝远,在如今这个通信并不发达的时代,与中州内陆而言,最常用的传信方式是快马相驰。马是陆上最快的交通工具,良马更是朝廷重要的战略物资,私人豢养和贩卖一律乃为死罪。
在王朝初期,为征战事,中原地区有着众处马场,而朝廷的衰落,也使得像白盟这样的江湖机构也可私豢马匹,建立驿站,构建自己的通讯网络。
白盟,议政堂信差在江湖各派的信笺往来中取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汝州,议政堂再次迎来急件。
有关西野最近闻名江湖的冥门组织,在中州白盟江湖上迎来了一份新的稿件,当中注明了冥门组织疑系罗那界宗门身份的消息。
这一消息伙同着另一份,书有青萧剑门慕清风在天香城北,北归外林岳被人设计蒙面劫走一事,经琼花会书拟,修罗门抄送,加盖同盟大印后,以信函形式,由快马送往议政堂公布天下,随之加快派往各大盟派。
消息还未送达到各方盟派,但已到了汝州城内,到了议政堂,轰动于整个汝州城,甚至是整个中州。
近日在汝州城通往四方的官道上,可以源源不断的看见,陆陆续续有议政堂的马差从议政堂走出,交叉驰往,快马驰骋不断,一路风烟滚滚,直至消逝在城外的落日与路边的黄沙之中。
夜幕降临,明月冰盘般高挂在天上,送信的人不分昼夜,依旧在赶路。汝州议政堂的公告已张贴城内,但距汝州偏远之地,要想最快收到这份消息,依旧还得靠议政堂的信差传信为力。
南地,有群山环绕,万纵沟壑,一望山峰层峦迭嶂。其道路崎岖,山路迤逦,官道两旁草木丰茂。
群山之中,位谷城境内的第一谷,药谷静谧地躺在群山深处。夜已深,门外的各种声音都已消寂。
何太冲眨了眨眼皮,已经有了些倦意。他从东厢书房站起身,吹灭了案上的蜡烛,迈步走出门,刚想回身去掩房门,晚风中突然飘来一阵悠扬的歌声,回荡在山间上,这凄凉而又悲壮的曲声听起来竟是那么耳熟。
冥门少主!
他犹记那日河边相见冥门少主时,他正用手中笛子吹着这相同的曲调,那时,他神情就变得说不出的迷离和萧索。
何太冲心里觉一阵切意上涌,再也顾不得别的,脚尖一踮,人已如箭般飞出院外,向歌声传来方向飞掠寻声觅去。
夜色凄寂,天上的一轮明月洒在屋顶,在中正宫大殿房梁屋顶上,有一人正卓立在凄迷的月色下,衣袂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月光将他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
便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
何太冲飞上屋顶,终发现奏笛的人,他轻落在那人一丈外。二人在药谷最高的梁顶上相对而立,月色下来者一身紫色深衣,清癯的身形以及月色下的那张脸果然没有叫他失望。
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他并未感到意外,也少了些先前的不安,他甚至还在心里期待着能再次见到这罗那界的少主。
至于,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期待着一门功法,一本秘笈,一本原本就属于药谷的功法秘笈——《化骨手》。且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封建王朝,旧时读书人,基本上都有一个理想,走上仕途,都渴望扶摇直上,居庙堂之高,安天下之忧!似乎,所有的人生价值都必须要在官场上才能实现。
而又有多少满腹经纶、饱读诗书、才华横溢的人在那个尔虞我诈,鱼龙混杂的地方,落得一腔愤懑,碰得满头是壁,萧萧瑟瑟,郁郁寡欢。
最终,他们离开了官场,也只能沦落于江湖之中!寄情于风月,忘身于山水,以文人的方式来为一日三餐,奔波生计,与市井小民而无异。在远离朝廷与统治阶层的民间,以另一种方式,寻找一丝籍慰,一丝生存。
抑或有深谙世故之人觅得生存之道,学得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能够在乱世之中苟全营生;抑或有人最终百般忍耐,终也忍受不住为五斗米而折了腰,投身王公贵族门下,成为大人物座下的幕僚。
抑或有人高呼在乱世之下,文无显用,武可安身,弃文从武,何尝不是一种小人物企图改变命运的无奈。
中州之王朝,历经百年之延续,已进衰微时期。末代皇帝似乎永远只知贪图享乐,不知民间疾苦,封建地主阶级与平民间的矛盾日益月滋,江湖风云跌宕,王朝基业已风雨飘摇,苍茫大地,满目皆是贫土。
神州万里,尽是充斥着为生计而愁眉不展的百姓!历朝末期时出庸君,大地有主等如无主,到处怨场载道,苦待浮沉!整个神州都在呻.吟,满布百姓们的呻.吟!
现实的黑暗与残酷总会赋予人们许多的无奈,侵淫于江湖的仇杀亦是无奈之举!以暴制暴虽然不是种很好的法子,但至少它总比让恶人能够永久逍遥法外的好!
人们之所以喜欢这个江湖,就因为它的痛快。当正义与律法也会缺失公正时,便也只有用江湖的方式来解决!冤有头,债有主,一切皆可快意恩仇,皆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于是,与其期盼光明,痛苦的等待浮沉,还不如在江湖里快意恩仇,来得简单!
在江湖,杀戮可以变得很简单,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但无尽的恩恩怨怨,打打杀杀,亦造就了这个无比血杀的江湖!
江湖,一条腥风血雨之路,一入江湖便再难回头!正因这些恩恩怨怨,难解难分,无须王法,只凭手中一刀一剑,一枪一戟,便可以大喊替天行道……报仇!报仇!报仇!
仇仇仇,怨怨怨,对与错,是与非,便因这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变得复杂,复杂非是江湖,而是人心。
人心难测,恩怨难了,江湖又何了?
在人人都以自我为中心的江湖里,弱肉强食便始终成为了江湖最大的规则!武功,更是江湖人赖以生存的核心技能!
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世人皆有各自的无奈。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无奈,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无奈,有这样的无奈就有那样的痛快;有那样的痛快就有这样的无奈!
任何事情,永远、始终是没有办法两全其美!朝廷的衰微,也使得江湖人乘时而兴,大家都不曾脚踏实地地去为民建设,只一心侵夺地盘,满足私欲。
江湖的这种痛快,又何尝不是种无奈!
江湖到头,终究是人的江湖,是名利的江湖!追名逐利,似是江湖人的本性,抑或说是人的本性。
何为江湖?人即是江湖。何为江湖?恩怨即是江湖。正因江湖的弱肉强食,武学至上的不变规则,也使得像三大宗门殁凌与邪皇那样的江湖枭雄也可独霸一方,在某些时候其威势比当今天子也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湖久经沉浮,自数十年前天下第一的殁凌神教消亡江湖,天下武林群雄并起,出现了六大绝世高手,这其中之一就有药谷的创派宗师——神正明。
神正明凭借极高的医术,和伏魔印以及化骨手两门功法;一阳刚,一阴柔,两大绝学开宗立派,成立南地第一宗门忘忧谷。
只可惜后世传人争权夺利,同门相残荒废了先辈留下的基业,使得药谷如今虽养活着数百余人,但环顾所有门众,真正可用之才并不多得。
这其中缘由怨谁怪谁,已无从评戏!胜者当了谷主,败者却盗走经书,叛出师门,从此再未现身江湖。
到了何太冲这辈,《伏魔印》的武学篇章彻底失传。《化骨手》也仅剩半部残篇,自从听紫刹提起化骨手秘笈,何太冲的心中便为之牵挂,难以忘怀。回到药谷后,何太冲一如往昔一般待在书房,翻阅着所有有关化骨手的典籍记载。
今夜的月色依旧迷蒙,映在这一个人的身上却显得冷若玄冰。借着月色,他已看清来者的脸,来者亦停了歌奏,收起手中长笛。
惟亦同样看着何太冲,夜色幽幽,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甚至比猫还要锐利!一双眼睛望着何太冲,嘴角蹙着一抹满意的刻度。
夜色下,两个寥落的身影静对无言,气氛着实诡异。率先打破这静寂的人是何太冲心头神秘莫测,来去无影的冥门少主。
“夜已深,何谷主,该休息了!”
他以轻叹的口吻低声慰说,语调像一个老朋友间的问候。何太冲却默无表情,很冷静很拘谨,只是敞敞道:“是的。”
紫刹笑了笑,亲切的喃喃道:“今时明月今时圆,明年花开明年见。今夜微凉,长话短叙,何谷主看看这个吧。”
这一次的谈话,彼此间莫名的和谐。
紫刹说着已从身上掏出什么,快速地掷了过来,夜色中即时掠起一道弧线,何太冲顺着弧线轨迹,抻手接过来物,借着月光看清这是一本蓝色书册。
“化骨手?!”
黑夜中,何太冲的眼睛亮如明月,册上的字录写得正是化骨手功法。他只看得这化骨手几个字后,不管这是真是假,他都已再难抑制内心的激动!但即便他此刻内心难掩激动,他还是在努力保持着那一份镇定,他不动声色的收起秘笈,道:“好,少主既可说到做到,老夫便答应这份合作!不知少主,究竟需要老夫做什么?”
紫刹喃喃道:“既然冥门身迹已显,暴露于天下是迟早的事,冥门与白盟的这场江湖争斗在所难免!我尚亦不需谷主替我作任何涉险之举,你只需按白盟指示,暗中替我牵线,帮我探一探中州白盟各派有何异动,这执去慕清风之人到底是何人?”
何太冲不禁疑喃,有些怀疑道:“莫非此事与少主无关?”
紫刹道:“难道谷主以为此事会是冥门所为不成?区区慕清风,就算手中有一本价值不菲的逍遥剑谱,那对本少主而言也根本毫无诱惑!不过既有人欲借缝插针,栽赃陷害,陷冥门于不义,冥门自然也必须得让它付出应有的代价。”
何太冲道:“不瞒少主,慕清风被执一事老夫确有知晓,但的确想不出是何人所为。我想这人若见识了少主的厉害,他们一定会终身后悔!嫁祸冥门!”
紫刹撇嘴:“谷主无须说着中听之言,依谷主之见此事可应何人所为?”
何太冲道:“中州武林,虽有大小门派左右数十余门,但在江湖上有一定地位,能有实在在中州白盟境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慕清风的,此人一定深谙白盟布防!”
紫刹道:“如此说来,那一定是白盟内部盟派所为咯?”
何太冲不置可否,道:“此事实在是无法定论!少主既有指示,老夫自会竭尽全力派人留意此事!一有消息自禀明少主。”
紫刹也爽快回道:“好,期待谷主能给我带来好消息。拿好这块令牌,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说罢,稀释如烟,飘散而去。
暮色中,从天际上落下一道令牌,直奔何太冲面门而去,何太冲扬手运功,接过那块令牌,直接令牌之上,篆着一个紫字。
而慕清风被执一事,经汝州议政堂差送后也已经送到了药谷,其中关于冥门身系罗那界宗门身份的消息自然也跟着送来。何太冲看了此令牌后,眼神不禁又复杂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赶紧把令牌藏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