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悠长一梦
大千世界，究竟是谁在主导着芸芸众生的命运？
据传数极有九，而后归零，九作为极致之数，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存在，也代表着量变的极端，新的质变的开始，最高的存在心中所存的对天地的敬畏往往更大。
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一座四面环水的八角亭中，注视着座前石桌上的一张无子棋盘，经纬纵横，偶尔有明亮的点一闪而逝，他们不停的挑动棋路，似乎想要干预这些明亮的点，但始终无法下手。
“莫师兄，当年那剑奴盗剑而去，扰乱了这棋盘的路数，又以命开界，如今这棋盘成了九界外的第十界，那柄剑更是此剑的支撑，若想破界取剑，非从内而不可啊！”
一老者无可奈何的看着这棋盘，可惜了那盗剑之人的天赋，怪只怪他生来只是罪奴，在这一界之中，猪狗不如！
“可恨那狗贼不仅盗剑而去，还将老夫的孙女拐走，纵使他以命开界，成就一界之主，那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莫家诸剑客毙于剑下！从此这棋盘成了无主之界，只等界中人修得小小自由境界，破界而出之日，便是我毁界取剑之日！”
老者的笑声很是阴森，甚至引起阵阵寒风，吹动江面的雾将八角亭围了起来，只隐约露出亭子上的两个字——界亭。
归云山第三界天与第四界天的交汇处难得一见的出现了万钧雷霆与七彩祥云交相呼应的景观，引来不少弟子和凡间百姓的观望。
一些凡间术士甚至断言，在归云山上有妖魔作祟，雷霆和祥云正是仙人在与妖孽斗法，让无知百姓信以为真，纷纷磕头跪拜，祈求平安，不要祸及自身。
其实所谓的雷霆不过是被困在界道中的诸人寻不到朝思暮想之物，厌倦了想要离开，却又不得法，只能用蛮力去轰阵法，引起了天地异象，界道之中所堆积的冰雪经年不化，在雷霆作用下，融了些许，化作雨露，折射光彩，堆积成了祥云。
段清远焚了香，是落月檀木，取了水，是积留潭中的雪水，冰清玉洁之人，不需要药石之力，封山封界整整七日。
听雨轩中不知焚了多少落月檀香，换了多少潭水，他也忘了自己究竟多少时光未曾合眼，就那么紧紧的抱着徒儿泡在水中，刺骨的雪水消肿祛瘀，落月檀木凝神归魂，他的手臂麻了到没有知觉，再到麻了，再到没有了知觉，就那么一动不动的抱着陆无双，一如当日……可是再也没有当日了，自己护不了他多久了，也没办法再给他一次性命。
恍惚一场梦，岁月终归眷顾苦心人。
背后的温热抵挡着全身的冰凉，偶尔能感受到来自头顶上另一个人的呼吸，均匀而微弱，他的手紧紧牵着他的手，他的心紧紧贴着他的心……
“清河，清河，我不准你死！”
他像疯了一样在观星崖上呼号着，似乎他的悲伤能感动苍天，换回最在乎的那个人。
“对，对，对，哈哈哈……”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开心的笑着。
逆天之法，以命抵之。以前半生之修为加后半生之岁月唤一人神魂，以剑魄孕养，但他还是有私心啊，他要给自己留二十五载岁月，护佑他成长到不被人欺辱。
当初他为自己挡下了雷劫，自己便已是大自由境界，就连凌云剑也有了剑魄，而今便以这大自由境界为代价，以天地共寿为筹码，显出凌云剑魄为祭祀，换他三魂七魄归来！
那一夜，他再也无法驭起凌云，只得枯坐观星崖二十载，用天地灵气来不断修补剑尊的修为，凌云归鞘，一封二十年。
一切都值得，比起怀中的娃娃，陨了命又如何？
“清河，清河，你还记得师兄吗？”
不，他不能再叫清河了，生死轮回，各有命途，前世已坎坷不平，今生当逍遥自在才是。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这一世，你当爱一个人，爱一个姑娘，与我而言，师徒足矣！
三岁时，我便不再抱你，只怕抱成了习惯。
九岁时，你便一人独睡，纵惊雷赫赫，听你哭闹，我亦只观天上星辰，哪里有星辰？
十二岁时，已不知打了你多少回，些许小错，舍不得，但又不得不舍。
终于啊，你及冠了，可怎的又回到了我怀里。
“师父，我多想做修清河啊。”
陆无双睡得沉沉的，呢喃着，“师父要我守，我用命来守……”
“傻徒儿，做什么修清河，你就是陆无双！”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师兄，师父说我要守一辈子归云剑墟，这是我的使命。”
“嗯，既然如此，那我就随你四师兄去逍遥江湖，留你一人在这里守着。”
萧清狂眼看少年眼中擒着泪花就要流下来，“呦呦呦，堂堂剑尊居然哭鼻子，师兄逗你的，你守这剑墟多久，师兄便会守你多久的，天下还是我自己去闯荡吧！”
“哈哈哈，知我者轻狂也！”
少年扛剑酿酒喝，桃花醉人我醉歌，相携前往东山去，却看西月落山河。
仿佛一场悠长的梦，陆无双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耳鼻中充斥着落月檀木的香气，身体一寸寸的酸疼让他流出了泪，好在有那么一丝丝温热不断的从身后传来，一抬头，恰好遇到了那疲倦而欣慰的目光。
“师父……”
“你总算醒了……”
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此刻竟笑着昏睡了过去。
“……是你救了我吗？”
他赶紧挪开身子，让师父的身体舒服些，若自己真的躺了许久，师父也这般照料自己许久，陆无双心里竟有些愧疚。
韶华溅蝶落水成双，美梦绕梁一曲难忘。他扶着椅子坐在他身旁，看着月光，想着梦里断断续续的荒唐，却又逼真的仿佛昨日重现。
不经意间，他看到师父的几案上有一只木匣子，封口写着“方寸国君拜凌云剑尊亲启”。不知这匣子放在此处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