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秋宫里。
月华因为需要卧床静养,一直在忐忑地等待着来自于乾清宫里的消息。
水悠从外面静悄地进来,就顺手关上了身后的屋门。
月华坐起身来:“怎么样了?事情有结果了?”
水悠点点头:“璇玑听闻雅婕妤尽数招供,她也就不扛着了,将所有的罪行全都招认了。”
“所有?”
“嗯,包括毁坏围栏,蓄意谋害娘娘您的罪行。”
“雅婕妤呢?”
“一声不吭,也全都认了。事情和我们猜想的差不许多,全都是雅婕妤在背后搞鬼。”
月华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多少也有点不是滋味:“当她知道皇上算计了她,想必就没有了强撑下去的必要。罪过,多一样,少一样,对于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而言,也无所谓了。”
水悠点点头:“皇上已经下令处死了璇玑,赏了周远五十个板子。慎行司的人收了泠贵妃的好处,下手使了巧劲,看着没有皮开肉绽,腿已经是断了。人是拖着出宫的,估计是熬不过三两日了。”
“雅婕妤是如何处置的?”
“太后也当场大发雷霆,说是要赐雅婕妤一丈白绫,以儆效尤,被皇上暂时拦住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鹤妃虽然是自己寻死,但蒋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要闹腾到朝堂之上,讨要说法。皇上是要给蒋家一个交代的,雅婕妤纵然有背景,也逃不脱。”
“我是不是有些太心狠手辣了,水悠?”
月华一直在安静地听水悠说话,突然悠悠地问道。
水悠惊慌地回身看一眼窗外,低声道:“娘娘,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端木皇后不是告诫过您吗,千万不要心慈手软,妇人之仁。雅婕妤与泠贵妃相互勾结,上蹿下跳地次次加害您,您不为自己着想,也要考虑这腹中龙子的安危。除去雅婕妤,势在必行。”
月华点点头,抚摸着肚子:“原本还没有下定决心,可是哥哥说雅婕妤已经知道了子衿装神弄鬼之事,若是我不主动出击,子衿就危险了,哥哥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倒时候也会受牵连进来,最后为难的,还是皇上。”
“这样想就对了。”水悠劝慰道:“雅婕妤得知闹鬼实情以后,不吵不闹,那就是背后憋着坏水呢。她一直处心积虑地挑拨子衿姑娘和您,您能预料到她背后究竟是什么阴谋吗?到时候来个措手不及,若是明的还好,有皇上护着您,可若是像昨日那种情况,果真来阴的呢?若是昨日您去的不是湖心亭,而是堆秀山上的御景亭,摔下来可不是玩笑的。”
“道理我是都懂,就是觉得心里难安,要不人家都说,千万不能做亏心事呢。”月华苦笑一声道。
“就算是没有昨日之事,雅婕妤这犯下的罪过也不小。轻则打入冷宫,那是生不如死。”
月华点点头:“这也的确是无奈之举,我委实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些日子许多事情纷至沓来,有些心累,可能的确是怀孕的原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疑神疑鬼的。觉得有的人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水悠也是见多了宫里争斗,正色道:“奴婢倒是觉得娘娘您的顾虑是对的。她能够安安分分地在宫里一呆这么多年,连个错处别人都抓不到,这原本就是疑点。您昨日不是说让褚将军私下里给调查一下吗?说了没有?”
月华摇摇头:“没来得及说,子衿便过来了。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不知道呢,还是要看皇上怎么处置。褚将军是有功无过,可是子衿姑娘多少还是要受点教训。”
月华轻叹口气:“这次委屈她了。”
“事情看两面,子衿姑娘吃一堑长一智,未尝不是好事。再而言之,她这是因祸得福,如今就算是受皮肉之苦,瞅着褚将军,心里也是乐开花呢。”
月华也忍不住被水悠逗笑了:“就你这张嘴会安慰人。我还多少有些愧疚呢,昨日我断开围栏,佯作落水,她奋不顾身地跳下去救我,我就有些于心不忍了。”
水悠掩唇笑笑:“娘娘看起来这样娇弱,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大的气力?”
月华瞥她一眼:“你也太高看我了,我纵然是可以一掌劈开那围栏,在我哥哥跟前定然也会露出马脚。那块围栏的确早就松动了。有次子衿受了雅婕妤与泠贵妃挖苦,将气全都洒在那里,狠狠地踹了两脚。
我原本是想找人修缮的,结果后来忘记了。昨日靠在栏杆之上,不过灵机一动,手下略一使力,便断开了。”
水悠恍然:“我就说呢,我差使别人过去做手脚,毁坏另外三面围栏,还费了番辛苦呢。”
月华担心地问:“不会露出什么端倪吧?”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大家全都关注事发以前谁去了湖心亭,可是事发之后乱糟糟的,人来人往,没人注意。”
月华这才长舒一口气:“帮我去前面看看,我哥哥与子衿怎样了,可别果真受牵连才好。”
水悠一厢安慰月华一厢往外走:“娘娘您尽管放心就是,皇上就算是看您的面子,也不会太计较的。”
月华点点头,慢慢靠在靠枕之上,缓缓地抚摸着肚子,有些黯然。
还有不到两个月,孩子就出生了,自己一定会再三小心,不会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只要有人在打这个孩子的主意,她褚月华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水悠前脚刚走,陌孤寒就回了清秋宫。
他在月华的身边坐下来,月华立即关切地问:”事情怎么样了?”
陌孤寒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滚圆的肚子:“还能怎样?和你预料的一般无二。不过略施手段,她们便尽数招认了。”
他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月华:“这是璇玑那个丫头的供词,你看看吧。”
月华接在手里,打开来,逐字逐句地看。陌孤寒低下头,将耳朵伏在她的肚皮上,专心地倾听。
月华的眉头微微地蹙起,一言不发。
“怎么了?”陌孤寒奇怪地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事情有些蹊跷。”月华轻描淡写地道。
“什么事情?”
“按照这供词来说,当初鹤顶红一事,的确就是雅婕妤故意撺掇泠贵妃的,也就是说,泠贵妃是无辜的。可是,皇上,泠贵妃当初为什么要杀害石蕴海灭口呢?毕竟只有石蕴海才是唯一可以证明她清白的人。杀了他,不就百口莫辩了?若非是雅婕妤今日坦然承认了罪过,她不是要一直背负着这个罪名?”
“嗯,”陌孤寒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你儿子说他也不知道。”
月华被气得哭笑不得:“跟你说正经事情,你却敷衍我。当初母后审问,说什么含翠与石蕴海私通,唯恐事情败露,所以自作主张杀人灭口。这个理由压根就不经推敲,最起码,没有泠贵妃授意,含翠去哪里寻那些毒虫?”
陌孤寒不过略一思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宫里尔虞我诈,乱七八糟,能有几个是干净的?想必石蕴海跟着泠妃时日久了,手里一定是掌握着她的什么把柄。泠贵妃担心严刑拷打之下,这个罪过再被石蕴海招认出来,所以就先下手为强了。”
“不可能的,”月华一口就否决了:“还有什么罪过能比谋害我更为严重的?她杀了石蕴海,万一不能洗清自己的罪过,那不一样也是大罪?”
陌孤寒换一个耳朵贴在她的小腹上面:“那你等等,朕问问你家儿子怎么说?”
月华无奈地翻个白眼:“你当他是三头六臂的哪吒三太子呢,是不是?”
陌孤寒伸手做个一个嘘声的动作:“朕的儿子那是大太子,三太子还要叫他一声兄长。”
月华“嗤嗤”闷笑,花枝乱颤:“究竟是儿子还是女儿还不知道呢。”
陌孤寒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轻轻摩挲,深情而专注。
月华知道今日雅婕妤之事虽然是断得干脆,但是陌孤寒是重情之人,心里定然不舒服,遂见好就收,也轻描淡写地带过去,不再纠结泠贵妃的事情:“我儿子的舅舅和未来舅母皇上是怎样发落的?”
“此事与褚慕白没有多大干系,就是仇子衿大罪可免,小罪难逃,是必须要小惩大诫的。念在她出手救了你的份上,朕罚她去京兆尹报道了。”
“去京兆尹做什么?”月华惊讶地问。
“她不是嫉恶如仇吗?不是喜欢管闲事吗?朕就让她每天上街管闲事去,这京城的小偷都归了她,她愿意怎么折腾就折腾好了。”
“呃......皇上您都知道了?”月华小声嗫嚅道。
陌孤寒伸手揉揉月华的头发:“雅婕妤一说,朕就知道,这是她的做事风格。”
月华抿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妾身没有看管住她,惹下这么大的罪过。”
然后偷偷地斜眼看陌孤寒:“皇上不会是要惩罚妾身吧?”
陌孤寒绷紧了脸:“看在我儿子的份上,暂时就先饶了你。将这本帐先记着。”
月华缩缩肩膀:“大不了妾身再写一分罪己诏。”
陌孤寒就想起月华第一次写的罪己诏,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月华敛了嬉笑,一本正经道:“昨日找哥哥,原本是有重要事情交代,让他帮忙凋查一下的。如今子衿去了京兆尹,有职务之便,便交给子衿来做,正好将功赎罪。”
“什么事情?”陌孤寒问。
“这件事情,妾身需要亲自和子衿交代,没有真凭实据,即便是我说了,皇上怕是也不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