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疼地紧攥雅婕妤的手:“皇上,雅婕妤这次救哀家有功,忠心可鉴,你看应该如何嘉奖?”
陌孤寒对此并不上心:“全凭母后做主。”
太后点点头:“哀家那里的赏赐自然是少不得的,一会儿命荣福送你锦瑟殿里去。皇上这里么,不若这般,皇上,泠儿如今身怀有孕,已经恢复了贵妃的位份。雅婕妤跟了你这么多年,今日又立下大功,不若晋升个位份,你看如何?”
太后虽然没有点明,但是言外之意,就是想让雅婕妤接替泠贵妃原本的妃子之位了。
陌孤寒自己心里早有计较,几人位份如何,对于他而言,并无多大干系,左右低于月华就是。但是,他不想给她们太高的权利,她们位份越高,权利越大,宫人们奉迎,对于月华的威胁也就越大。
因此他略一沉吟,婉言道:“母后,这雅婕妤今日的确是有功,朕自然应当重重有赏。至于位份么,不若就恢复她贵嫔的身份好了。”
陌孤寒装傻充愣,并没有达到太后的心思。太后有些不悦,看一眼一旁的泠贵妃,想想也是各有利弊,因此也见好就收,颔首应允:“那就依照皇上所言。”
雅婕妤心里小有失落,佯作喜出望外,欣喜若狂地跪下谢恩。
不多时,周远与荣祥等人已经自悠然殿回来,果然如同月华预料的一般,周远的手里捧着鹤妃自己视若珍宝的香饼。
鹤妃一见,脸色大变,一脸难以置信,被陌孤寒尽收眼底。
周远上前,跪地启禀道:“启禀皇上,我等不负圣恩,在悠然殿鹤妃娘娘寝殿之内发现了这个。这香饼采用特殊工艺手法,外层油脂燃尽之后,里面夹杂有寒食散。”
围观者皆瞠目,小声窃窃私语。
怀恩都忍不住向着月华探过半个身子,小声道:“这法子倒是机密,鹤妃这次可是百口莫辩了。”
月华抿抿唇不说话。
周远纵然再厉害,也不是火眼金睛,如何就能这样精准地找到五石散隐藏之处?看来,果真如同自己适才所猜想的那般,纤歌报仇心切,这是被雅婕妤利用了。
陌孤寒冲着鹤妃一声冷笑:“现在,你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吧?”
鹤妃满脸汗如雨下,红唇噏动半晌,不知如何辩解。
她一开始敷衍解释神鬼之说,是害怕抖落出五石散的事情,如今被陌孤寒一言揭穿,也就索性不再隐瞒,膝行两步上前,仰脸看着陌孤寒,梨花带雨,哀哀央求。
“皇上恕罪,妾身为了恢复旧日容貌,的确是在偷偷服用一点药剂。但是,这药已经是经术士们炼制过的,消除了大半毒性,而且妾身只服食一丁点的剂量,无论如何也不会药性发作,丧失理智。妾身一定是中了别人算计,恳请皇上明察秋毫,还妾身公道。”
“呵呵,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罪证确凿,方才知道害怕承认了?”太后拍案大怒:“我紫禁城里可容不下你这样的妇人,为了争宠不择手段,罔顾律法,性情狠厉毒辣,罪该万死。你也用不着求皇上,此事......”
“母后!”一旁的陌孤寒冷不丁地打断了太后的话:“鹤妃罪无可恕,您犯不着为了她动这样大的气性,交给孩儿来处置就是。来人呐,将鹤妃先行押进冷宫,等待发落。”
鹤妃可不仅仅只是服食五石散,她还伤了太后!罪无可恕!
众人没有想到,陌孤寒竟然没有当场治鹤妃的罪过,而是轻描淡写地打入了冷宫里,而且并未剥夺位份。
只有月华明白陌孤寒的心思,他并非是对鹤妃念及旧情,念念不忘,而是在给蒋家留情面。
荣祥不待太后说话,立即上前接旨,吩咐侍卫将连声喊冤的鹤妃押解下去。
鹤妃被从轻发落,却不懂见好就收,仍旧一路挣扎哀嚎。
太后余怒未消,缓缓环顾一眼四周,继续发难,审问纤歌:“你这丫头,你寸步不离地伺候你家主子,她偷偷服食寒食散,你竟然毫不觉察?”
纤歌从容淡定,叩头道:“启禀太后,我家主子这香饼从来不假手我们,都是夜里自己取用,天明不留一点灰烬,所以我等并不知情。不过奴婢愚钝,多少也有失察之罪,还请太后责罚。”
陌孤寒看她一眼,低声劝太后:“这个丫头就是先前遭受廉妃为难的那个宫女,受了大罪,就从轻发落吧?”
常凌烟那也是太后的死对头,太后一听闻陌孤寒的解释,气就消了大半,心生恻隐,颔首道:“也难为她了,罢了罢了吧。”
还未发落,一旁的周远抬起头来,吞吞吐吐道:“小人还有下情回禀。”
陌孤寒与太后均转过头来:“说。”
周远抬眉望了月华一眼,月华的心里“咯噔”一声,就有了不好的猜测。
果然,周远一指月华,一字一顿地语出惊人:“小人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这种五石散。”
“什么?”太后讶然惊呼。
陌孤寒的脸色也猛然一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周远感觉好像头顶上压了一座山一般沉重,脖子都抬不起来,他硬撑着,战战兢兢道:“上次去给皇后娘娘请脉,檀若姑娘曾拿出一块这种五石散给小人看,带着这种香饼的气味,正是从这香饼里取出来的。
她向着小人打听这是什么东西,小人并未在意,以为只是寻常的医术探究,就一五一十地跟檀若姑娘详细说明了。”
太后听得清楚,扭过脸来,冷声问月华:“你早就知道鹤妃一直在服食五石散?”
月华此时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周远就是受了雅婕妤的胁迫,否则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攀扯到自己身上来。
昨日里因为暖棚一事,自己并未有暇提审周远。而周远做贼心虚,一定是在暗中留意陆袭的消息,打探到了什么风声,知道自己插手此事,早晚怪罪到他的头上,索性就孤注一掷,撕破伪装了。
这的确是月华始料未及的,她原本以为,雅婕妤只是在打鹤妃的主意,却没有想到,她竟然是想一箭双雕,借此一并除掉自己。
此事,若是坦然承认,就会牵扯出纤歌与许多事情,若是不承认,一时间措手不及,如何应对?
月华还在踟蹰,不知道怎样回答太后的质问,纤歌已经当先开口,坦然承认道:“启禀太后,那五石散是奴婢交给檀若姑娘的。”
月华就是一怔,想要开口制止:“纤歌!”
纤歌冲着月华淡然一笑,一脸恬淡,不急不慌,竟似早有准备。
月华剩下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雅婕妤听闻纤歌辩解,也是明显一个愣怔,暗中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太后微微挑眉:“怎么说?”
“大前日夜里,我家主子窗台上闯过来一只野猫,惊了主子。奴婢闻声进屋,见她手里茶盏掉落在地上,她手忙脚乱地掩盖住了。当时奴婢没有在意,在第二天进屋伺候的时候,从地毯缝隙里发现了一丁点白色碎末,闻着略带香饼气味。
当时奴婢想起鹤妃娘娘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有些疑惑,就捡起来交给了檀若姑娘,扯谎说是自己胭脂里发现的,用着感觉极不对劲儿,请她帮我看看是什么。
当时檀若姑娘说她并不识得,回头去向周太医打听打听,奴婢就回了。至于后来檀若姑娘怎样问的,周太医又是怎样说的,奴婢就不得而知了,也不知道,当时交给檀若姑娘的,竟然就是五石散。同样,檀若姑娘也不知道这五石散的真正来历。”
太后一脸玩味地看看她,又看看月华,眸光闪烁,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纤歌敛眉低目:“太后娘娘可以寻悠然殿里的婢女们来查问,每一桩,每一件,俱都有人可以作证,断无半句虚言。”
太后那也是在宫闱争斗中历练出来的,对于纤歌有意地替月华开脱怎会听不出来?脸上阴晴不定,灼灼地盯着纤歌,半带讥讽:“你倒是对你家主子很忠心呢?”
纤歌头也不抬:“我家娘娘对纤歌有不弃之恩,纤歌铭感肺腑,愿意自请到冷宫里照顾我家娘娘起居。”
月华怎会不知道纤歌的心思?陌孤寒因为暂时需要重用鹤妃娘家兄长,不愿意将此事追根究底,免得牵扯出鹤妃娘家往宫里捎带五石散的罪过来,仓促间暂时了结了此案。纤歌对鹤妃恨之入骨,这是要追进冷宫里赶尽杀绝!拼个同归于尽!不死不休!
偏生月华此时要谨言慎行,不能出面劝阻,因此欲言又止。
太后已经颔首冷笑道:“那哀家就成全你一片忠心耿耿,希望,你不要让哀家失望。”
纤歌跪地叩头,站起身来,微微一笑:“多谢太后,皇上,皇后成全。”
月华心里叹一口气,知道纤歌心意已决,纵然十头牛也拉不回了。
纤歌心愿得偿,昂首挺胸地转身,慢慢走出暖阁的门,她低垂了这将近一年的眉眼缓缓舒展开,重新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