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现在,萧生玉才终是恍然大悟,原来面前的“剑一魂”,竟为黑袍人假扮。
原本萧生玉叫剑一魂出来,只是为了让他放弃杀死“无名”的任务,却不想竟让他误打误撞明白了一切。
其中也自然有黑袍人主动露出马脚的原因。
即使如此,萧生玉却也不由得在心底感叹黑袍人缜密无双的智慧,竟一直被其戏弄得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团团乱转。
“剑一魂”早已死死闭上了嘴,紧成一条线,却又好似化作了一只正欲择人而噬的诡谲毒蛇。
沉默半晌。
他死盯着萧生玉,一字字道:“不愧是‘弄玉生箫’,想不到千算万算,却仍是没有算到……”语气早已变得诡谲狠毒,沙哑刺耳。
萧生玉嘎声道:“你算计了如此之多,还差什么没有算到?”
对于这个问题,他心中实在有着浓厚的兴趣。
“剑一魂”长久一叹,似极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他一字一字沉声道:“没有算到萧生玉,竟也会如此妇人之仁。”
萧生玉紧闭着嘴,好似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剑一魂”冷冷一笑,道:“如此多的证据,全都证明屋内的人就是凶手,你却仍下不了手,不是妇人之仁又是为何?”
沉默良久。
萧生玉久久一叹,一字字道:“直觉。”
“剑一魂”凄厉一笑,低头喃喃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竟败给了可笑的直觉。”
他又抬头紧盯着萧生玉,一字字狠毒道:“萧生玉果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若是有谁自以为弄懂了萧生玉,他委实只是在自欺欺人。”
萧生玉摸了摸鼻梁,嘎声道:“你这句话说得很对,有时甚至连我自己也弄不清……我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剑一魂”阴恻恻地一笑,哑声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何敢现身?”
萧生玉淡淡道:“你又说对一次。”
“剑一魂”冷冷一笑,用一种极度自信的语气淡淡道:“我既然敢现身,既然能与你说如此之多,自然早已算好了退路。”
萧生玉眉头一皱,下意识道:“可我却想不到你的退路是……”
刚说出“是”字,他竟一下子咬住了自己的舌头,后面的字下意识地停留在了嘴里。
只因“剑一魂”已伸出只手,将脸上的人皮面具给揭了下来。
皎洁月色早已升起,竹屋内也已点亮了一盏乳黄色的烛火。
火光与月色,交织在黑袍人的身上。
他的脸赫然竟与名为乞姝的画中女子的脸一模一样。
萧生玉下意识地怔住,心底早已泛起了一丝烦恼苦涩,不由得再次深深一叹。
黑袍人委实已将他所表现出来的东西研究了个通透。
如此完美的一副女子面孔,纵然知道黑袍人是一个男人,但以萧生玉从不与女人动手的性格,却也绝不会出手。
黑袍人阴冷一笑,目光恶毒地凝注着他,淡淡道:“如何?”
萧生玉无奈一叹,吃吃道:“你……你……”
他却也已说不出话来。
黑袍人的恐怖高绝,着实令他开不了口。
默然一阵。
萧生玉又一叹,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何能杀死洪天强、问人凤、无相、风三四、蛇离奇、洪醉武六人……无论是谁,也绝不能禁得住这一张脸的诱惑,也终于知道为何去找他们的都是一个男人……”
他一字字接着道:“如若我所料不错,他们至死却也绝未知道你竟是个男人,自然仍是面带微笑,目露激动……可你又是如何办到的一切?”
黑袍人紧闭着嘴,倏然冷冷一笑。
只是眨眼之间,一个八尺男儿竟已完全变成了一个娇小女子,整个过程绝未发出丝毫声响。
黑袍人又淡淡道:“你再听。”
短短三个字,却将“轻灵妩媚”完美地表达而出,赫然又与绝色女子的美妙天籁一般无二。
萧生玉早已目定口呆,下意识喃喃道:“想不到你竟能禁受缩骨功的无边痛苦,还能练至最高境界……”
黑袍人一字字道:“缩骨功与易容术,用了我整整五年。”他紧接着喃喃道:“情人泪……又费了我五年心血……”
虽然他说得很轻,但每一个字却都好似已化作了一把尖刀,想要直接刺穿萧生玉的身子。
整整十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
然而就算是苦费十年心血,却依然不能如愿以偿,黑袍人早已恨不得将萧生玉千刀万剐。
萧生玉倏然一字字道:“情人泪……”他嘎声接着道:“真是一种毒药么?”
黑袍人纵声道:“自然是一种毒药,世间绝找不出比情人泪更毒的毒药。”
萧生玉道:“原来你就是用情人泪……”他一字字接着道:“而你将一切嫁祸于我,定是为了想让我去帮你杀‘无名’。”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你故意留下一张绣着‘情人泪’的鲜红丝帕,定是想要有人知道你的心血,想要有人知道情人泪的厉害。”他叹息接着道:“而另一个作用,也可以用来迷惑于我,使我愈想愈乱……”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你委实不必如此费尽周折,除去我之外,又有谁能看见情人泪……也决不用迷惑于我,反正我也不能猜到……你用的是如此不留丝毫痕迹的易容术与缩骨功。”
黑袍人冷笑道:“能让神兵图第一‘弄玉生箫’知道情人泪的厉害,我的心血自然也就没有白费;至于迷惑于你……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是大是小,绝对都会小心翼翼,以确保万无一失。”
萧生玉又止不住长长一叹。
谁也不会想要遇见一个如此恐怖的敌人,所做的每一步都早已算计得极为完美。
沉吟半晌。
萧生玉双眼一动,开口道:“叫我护送木盒至风定崖定是你的阴谋……”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故意在木盒里放一张写着‘谢谢’的字条,定是为了消除我的怀疑……”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丐帮青木堂的黑衣人定是你所假扮……”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你定是故意装作沉睡,好引诱我过去……”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无论我带走你们其中的谁,问出的结果也定会完全一样……”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而 ‘无名’的那一幅画也定是你派人送去,并又同时叫他去万石峰……”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洪天强的坟定是你掘的……而洪醉武留下一封信,也定只是你用来迷惑于我的谎言……”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不论‘无名’是否会去,你定都有与之对应的算计……”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可惜我终究未对‘无名’出手,也就等同于‘无名’未去,你定又开始了新的算计……”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书殇定是早已被你诱惑,无法无天二人,也定是故意配合他演一场戏给我瞧……”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林间谈话的二人,左面的一人定为你扮,故意说得极为大声,定是想要引我过去……”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剑一魂定是你雇来,而你故意让人弄出声响,真可谓是一箭三雕……”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第一,我赶回屋外之后,二人并未被杀,反而早已呼呼大睡,自然可以迷惑于我,使我不再怀疑身边暗藏有人;第二,你自然已金蚕脱壳,纵然我极为反常地进屋询问二人,你也早已不见;第三,你自然可以扮作剑一魂,成功混在我身边。”
他紧接着一字字道:“我放过剑一魂,而剑一魂绝会再来杀我,定早已在你的算计之内。”
黑袍人道:“自然。”
萧生玉道:“你后来将二人作何……”
黑袍人截口冷冽道:“无用者,唯有死。”
萧生玉止不住长叹,又一次见识到了黑袍人的心狠毒辣。
——对自己都是一个如此狠心的人,对别人无疑心会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