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之后,侯景继续去探路。第二日就回来了,居然还带回来两个渔民。询问后得知,真要渡河,只能是在此地往上走三十里的一黄河渡口,古名叫“君子津”。
这个地名是有来历的。据《资治通通鉴》记载:东汉桓帝刘志(公元147至167年)到西部榆中(今伊盟准格尔旗一带)去巡视,而后又转向东行到代地(今河北省北部)。当时,有一位洛阳的大商人,携带着许多金银货物,跟随在桓帝的后面同行。因夜间行路迷失了方向,投奔到附近黄河渡口的津长那里,要求渡河。津长吩咐子封土送商人渡河。不料,商人突然发病死亡,这痊津长便把他的尸体埋葬了。商人的儿子得知父亲死亡的消息,便远道前来寻找父亲遗体,当打开墓穴取出尸体后,见到父亲带的金银货物原封不动,没有丝毫损失。其子对津长的高尚品质甚为感激,便拿出父亲带的全部金银赠送津长,津长拒不接受。这件事被桓帝听到以后,称赞这位津长:“真是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啊!”从此以后,人们就把这个渡口叫做“君子津”。
其实当地人没有那么多说法,就叫喇嘛湾。
贺六浑没有管他叫什么渡口,只是非常惊讶怎么会有渔民。要知道这一路过来半个月,五六百里,几乎都没有人烟。现在有居民了,说明已经靠近繁华之处了。难道是已经走出来了吗?
崔蒿更是激动,这就意味着他的算法是正确的。这种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高兴!
“你们是多少人住在这里?对岸是什么地方?有驻军吗?这里离盛乐城远吗?中间有没有路?大概多少距离?。。。”一连串的问题,让两个渔民面面相觑,一下子不敢说话。
花弧过来了,没有理会崔蒿的急迫。先问侯景:“侯景,你一路上和这些渔民肯定聊天了,说了些什么?”
“这些渔民原本是住在对岸的。这边有几个棚子,也顺便种点粮食。这里都是荒地,根本没有人管。“侯景说道。
崔蒿忍不住了:“我是问对面叫什么县,属于那个管辖?”
“属于阳寿县,就是盛乐郡管辖。离开盛乐郡只有二百多里,对岸就有驻军啊。”侯景说道。
“你不早说!!啊啊啊啊啊。”崔蒿兴奋的发狂。
“你又没有问我,一个劲问渔民。”侯景不怀好意的笑道。
一边的士兵们知道这个消息也是惊喜万分,所有人都觉得看到了希望。 消息传出去之后,队伍开始欢腾起来。人类对未知总是充满恐惧,一旦征服恐惧之后那种狂喜又无法自拔。
大队伍开始朝君子津出发,一路上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笑容满面。那是发自内心的开心,真的走出了困局。这一路上其实就是沿着黄河岸边走,高山林立,峡谷深幽,大河奔腾。卢长贵的腿更是发软,他发现这里的水更急更深,看着就是怕。
这里就是中原与草原之间最明显的界标 ,两岸绝壁千仞,高峡平湖。黄河在这里一改一泻千里的雄姿,变得蜿蜒曲折,清澈舒缓。贺六浑一路上看来,白云在水中浮动,如画卷一般,风光无限好。这里的岩石、流水、小道甚至小草,无一不是历史的见证者。
黄河湾多,大湾大到东西南北千里百里任意飘荡,小湾小到闭合回环曲流蛇行。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每个湾里都有一段故事 。黄河经亿万年冲涮,与岩石争锋,左冲右突在喇嘛湾处形成了连续的“之”字湾河道,之字湾缓解了河床垂直迭宕的落差,给了逆流行舟的方便。
队伍行进到喇嘛湾,开始驻营。这里的水势明显的缓和,非常适合渡河。这时传令兵过来,段长将军有请,到前面的古寨汇合。
这是一个充满神秘气息的石寨,其形如豹子头估计就是名字来源。从空中俯瞰如一个伸出的拳头。古石寨就危居在拳头的部位。 石寨房屋无梁无瓦无青砖,全部就地取材用片石砌筑,远看与山脊一色、大隐于荒野,近看古朴自然、与周边环境和谐统一浑然成为一体。
通往这个神奇的、近乎封闭的豹子寨有两条道路,一是黄河水路、另一条是蜿蜒于山谷的羊肠小道 。从地势的险要程度看,豹子寨确实遗世独立易守难攻,黄河北来东去南折西归,包子三边临水壁立千仞。从崖壁下的黄河码头登临石寨是一条唯一的挂壁石阶,一但阻断只能望崖兴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令人生畏。
贺六浑只能牵马过去,登临豹子寨,领略天地造化之气势,凭吊古战场之刀光剑影,一种“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历史苍桑感由然而生。
还没有感慨完,却发现不只是段长,宇文素也在一起。三大巨头聚首,却没有什么笑容。
三个人走到寨边石墙,望着涛涛河水很久没有说话。
还是段长开了口:“小子,你总是给我们惊喜啊。这次居然真的就走出来了。”
贺六浑嘿嘿一笑:“不是我的功劳,是将军指挥的好。”
段长笑骂道:“这个时候别拍马屁了。很快,你就不用再拍我马屁了,估计没有机会了。”
贺六浑心里一惊,说道:“将军怎么了?”
这时,段长开口了:“小子,虽然你和老夫没有关系,但是所做的事情,老夫都是心里有数。你的升迁老夫是老夫一手扶持的吧。”
贺六浑赶紧拜谢。的确是如此,自己二十出头就是军主,世所罕见。一个小兵,没有背景,就能够一路上来。除了本事,当然就是际遇,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贵人赏识。人生发展,三个因素缺一不可。
“这次渡河之后,老夫估计就要解甲归田了。”段长慢悠悠的说道。看着贺六浑想说什么,一摆手制止了,然后继续说道:“能够解甲归田其实还是幸运的,那五个镇将现在尸骨无存,留下骂名无数。而我好歹还把一万多人带出来了,主力尚存。还有那几千个文官家属,都会感恩戴德。
但是,官职是肯定没有了,不然朝廷何以堵住悠悠之口。而且老夫也老了,以后也不想再谋求起复了。所以你我之间 ,渡河之后我就得称呼你为将军了。“
此时,贺六浑知道段长将军一肚子话想说。于是也没有分辨解释,就默默 倾听。
“小子,我真的是看好你。所以我想在奏章里举荐你为副将,希望还能有所作用。”段长还是不紧不慢。
宇文素这时接过话来:“贺军主,段长将军把这次保存实力的功劳都交给你,才有可能突破军主这个级别。”
贺六浑这时不能不说话了:“将军,在您属下是我的幸运,跟着您我们大家都齐心。我想朝廷这次也不一定会撤换您,毕竟六镇就保留下来我们这一支队伍,也算大功劳吧。您还是收回成命吧。”
“城池丢了总要人负责吧。其实是老夫不愿意再负责了,推荐你做副将是把你放在火上烤了。这支队伍还需要人引领,我们还想收复怀朔,老夫是越来越觉得不能动弹了。以后怀朔军的希望就靠你了。”段长长叹一口气,看来是真的倦了。
军主一般来说,是一个士兵提拔的最高度。镇将这种将军的提拔,不仅需要战功,还要有背景。这次段长说出来,肯定是有点把握,那也是底层士兵的巨大突破了。
“将军,我还是想在您的指挥下收复怀朔,重新回到我们原来的日子。”贺六浑坚持道。
“小子,你就听我的。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感情用事。当然老夫就喜欢你这点,重感情。”段长微微笑道。
宇文素接过话题:”贺军主, 你以为六镇叛乱那么简单吗?你知道多少家族在里面有多少利益?“
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贺六浑,因为自己的大哥都在里面。他也实在搞不清楚,一个宇文家族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派人进叛军。而且现在这个宇文素又是坚定的支持朝廷这边。这个世界真的是有点糊涂了。
宇文素继续说道:“这是一个大局,不知道多少人在其中。或许我们都是棋子,或许我们都是破局之人。就我所知,朝廷商讨派谁率军镇压叛乱就争论了七天。最终过来的人,结局如何你也知道了。不是没有人,不是没有能力,这里面的水很深啊。”
这些话说的贺六浑冒汗,难道这样的起义还是有人设计的吗?
段长也接着说道:“尔朱荣将军派人告诉我,他屡次三番上奏朝廷,主动愿意出兵镇压叛军。结果朝廷坚决不同意,要求他安心戍边。其实尔朱荣将军的军队能征善战,而且离开六镇最近,却不被朝廷所用。为什么?”
“所以,有人想这个朝廷乱,而且要乱到无法收拾。但是,我们怀朔军人不想做棋子,那就要有自己的实力,要保存自己的实力。
我和宇文素两人交情莫逆,生死兄弟,这是其他人都不明白的事情。所以我这次的奏章就是想让宇文素做镇将,你做副将。这样就可能把这支部队好好的保存下来,成为火种。
更主要的是,你知兵却不熟悉朝堂的套路,需要一个人引领,宇文兄是最好的人选,你明白了吗?“
贺六浑心乱如麻。面对敌军,他一点不害怕,有自己的章程方略。可是面对朝堂这样的格局,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待宰的小鸡,无所适从。
马上就要渡河,可是真的要渡河吗?这一过去,又是到密密麻麻的罗网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