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她见过了很多次了,是那位总是可以碰见的槿公子,他的身边依旧跟着那位凶神恶煞还要抢她菜的阿烈。他们原来是北边的人?!而且,看他们一行黑压压之中仅有他一人一袭白衣如一朵洁白清傲的雪莲绽放于雪山之巅。
难不成他在北军营中担着重任?
不,看他那副身架子就不像是军人,而且那几次在她看来,这个槿公子行为举止如何也不像是个提刀的人,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他的身上,有些像燕九司。燕九司的举止可不是普通人学的来的,除非深受与他同等级的教育。
那么很有可能,他就是那个北边太子,也难怪他不告诉自己的姓。容,北傲大地的王室之姓,说出来,就什么都穿帮了。凉尘心中冷静下来,暗自斟酌了一番。
离得近了些,所有行军的战士全部停下来,容槿翻身下了马,动作轻盈干脆。他身旁的阿烈与那位叫“小栀”的高傲女子也同他一起下马,跟在他的身后。身后那辆马车里,走出的是秦如眷,她也在婢女的搀扶下下马走在了容槿身后。那位在茶楼碰到的少年已经换上了军装,腰配长刀跟在众人之后。紧接着,军队从中间整齐地让开了一条道路,一个接着一个手捧盒子或者肩挑箱子的侍从、婢女走了出来,跟在前面几人身后,浩浩荡荡地拉了一条长队。
“容槿见过燕皇、皇后。”容槿从容地来到宫门前,没有行他们的跪拜礼,而是伸手作了一揖,淡淡笑道。
“槿太子莫过多礼,朕已恭候多时,可算盼来了你。”燕无渊昂首挺胸,有模有样的,确实有着皇帝的气魄与声势。
“容槿荣幸,能得陛下亲自迎接,只是路途不熟,耽搁了些时候。还望陛下恕罪。”他说得云淡风轻,完全没有罪过的意思。
“自然,既然来了,那便移步宫内。朕已备好美酒盛宴款待太子。”燕无渊像一个主人一样请着容槿进宫。
“是,多谢陛下。”容槿低头应道,随后便跟着圣驾一同进入宫门。
燕皇王朝的大官贵族,与北边来的长长队伍一起浩浩荡荡地走进宫门,原本看上去极长的一条走道现在全部被人连了起来。
凉尘跟着叶夫人走在女眷的队伍之中,只是叶夫人既是护国将军夫人,又是叶侯家的嫡女,身份高了别人几等,所以便走在了长公主带着公主们身后,她们的身后是官家夫人与小姐。不得不说,虽然叶夫人爱无理取闹,但她在这种场合可以完全站得住脚,不慌也不忙,镇定地如同是是习以为常了一般。而且她绝不是半老徐娘,而是风韵犹存,不得不说,这种世代贵族高官家的小姐受的教育确实是不容小觑的。尽管脸上有月色的痕迹,但是四十来岁的人那种高贵的气质却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
凉尘眼扫四周,旁边是众亲王、郡王的队伍,年纪普遍都与宗政烨差不多,也有年龄稍轻的,燕无渊几乎是被册立太子仅仅几年先皇便飞升成龙,所以十分仓促,连皇后也是登基之前看先皇不久于人世而提早成的亲,免得新皇登基因为国丧不可嫁娶,导致大国连个皇后都没有。
燕无渊本来就无意于女色,太子府中连个侧妃都没有,之前太后也就是那时的皇后也曾想过为他挑选一下,都被燕无渊以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给拒绝了,连宋清央还是宋皇后以死相逼才答应娶了进门,以至于如今后宫连个妃子都没有,只有宋清央一个国母。待国丧结束才可以选秀扩充后宫。所以他既没有皇子也没有妃子,倒也显得清净。
凉尘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想到哪里去了,看了眼前方,已经走了一大段了。她的眼神看到了长公主的身上,这位与燕无渊一母同胞的长公主殿下。她还犹记那时在不知哪个院子里,乌漆嘛黑的她就歪打正着听见了那位长公主要赠荷包于燕九司,还对他坦白心意。虽然是真情实意,听着感人的不得了,但是终究是一段不合规矩、难以启齿的孽缘乱/伦。那时候她被抓到偷听时还担心被燕九司一刀给咔嚓了,不过还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等着明年回家了。
那长公主方才她见到了,是位柔弱、优雅的女子,举止端庄、无可挑剔,很有长公主应有的礼仪与气度。但是她眉宇间透着成熟,不再似少女那般活泼水灵,只是二十一芳龄因为国丧还未出嫁,甘愿为先皇恪守国丧。不过听说皇上早为她择了合适的驸马,若是国丧一过,便会让之风光出嫁。
只是可怜了她待燕九司如此情深,真是不得正果,作孽。
“表姐,在想什么?看的那么出神?”熟悉的声音传来,凉尘觉得有人在扯她的衣角。转过头去,叶黛惜拉着她的衣角好奇地问道。
那丫头虽然前不久还在自己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可是偏偏这些日子不见越见出挑了起来,似乎连个头都高了一些。只是她眼中含着的天真看自己的眼光未曾更改过半分。今日她打扮的也是十分得体,一身碧色,令人耳目清爽。
凉尘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拉到身边笑道:“我没想什么,你怎么今日看上去瘦了?是不是因为长高了?”
叶黛惜摇摇头,道:“那是因为不跟着表姐,没有好吃的了,又想表姐,就想得瘦了。”听她这马屁拍到了她的心坎里,道:“你这小嘴还真是甜,搞得我带你天天大鱼大肉的吃个没玩似的!”
嗯,不过好像确实大鱼大肉来着……
“姑姑,一会我还要和表姐一起坐好不好?”叶黛惜微鼓着腮帮子,对叶夫人撒娇道。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那么粘着你表姐,真是长不大了。”未等叶夫人开口,身后就有人笑道。凉尘回头望了一眼,是个同叶夫人差不多大的夫人。
“娘亲我就是喜欢表姐。”听叶黛惜那么一说,原来那位夫人是叶黛惜的母亲,叶侯府的娣媳,徐氏。
“哎哟嫂嫂,她们两这么要好也是最好的,我们啊,还是别打扰了她们好。”叶夫人挪开一步到了徐夫人身边,笑道。
“你这么粘的凉尘,也不怕王爷嫌弃你。”徐夫人笑道。
叶黛惜扁了扁嘴,搂着凉尘的胳膊委屈道:“才不会……”
“阿凉,这是笑什么呢?”沉稳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凉尘侧过头,原来燕凌霄站在王爷队伍的最一边,而她恰好也是在最一边,两人恰好是一行上的,是并肩而走的。
凉尘心中汗颜,这么近,这可怎么办?
但是……他为何也叫她“阿凉”?!她有些呆愣,这个名字,她只过燕九司一口一个地臭不要脸地喊着,原来燕凌霄也是这么喊她的吗?
好不习惯。
“没什么,开开小玩笑罢了。”她微微笑着回答道,既显得体面又不显得亲密。
凉尘拉着叶黛惜跟着队伍进入宽敞的皇宫大殿——逸锋殿。这座殿大到可以把贵族大官全部容纳进去,两边布着座位与宴席,中间留着空当。一边坐着男子,一边坐女眷,而上座为皇帝与皇后,离皇上最近的偏坐是给容槿准备的。这才叫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凉尘怀疑脚底下踩的其实都是金子。
叶黛惜挨着凉尘入座,凉尘挨着叶夫人,一个个位份越低离门槛越近。而凉尘正好坐在中间偏上位置,在几位公主、地位较高的夫人,将军夫人、丞相夫人、侯爷夫人……也就是那六位除去宗政烨的母亲外皆来了。
“我们北傲挑选了一些礼物,还望陛下笑纳。”容槿衣袖一挥,那些侍女与侍从便捧着礼物进入大殿。
一位上了年纪太监拿着一本红折子,卯足了劲用尖细的声音一边念道:“南海珊瑚竹一支,上等翡翠玉簪一对,天山雪莲一支,上等人参一对,七海琉璃珠一串,同心金锁一对,西北琼酿百坛,星离戒一对……”
这容槿还真是大手笔,凉尘光听听那些宝物名字,就觉得都很贵,送人了她都替容槿肉疼啊喂。啧啧,都是富家子弟。
“多谢槿太子了,北傲的心意朕就收下了,日后两国定会和平交好,结为兄弟一起共同繁盛。”燕无渊客套道。
“那是自然,还请陛下多多关照才是。”容槿也是含笑道。
容槿受贿视线后向坐在下面的燕九司看去,见他正无所事事地品着茶,根本不理会其他的,容槿深邃的眸子瞬间蒙上了一层冰霜,微眯了一眯。但他强忍下心中的不适,让面容没有一丝动容得平静。
“皇叔,这次北傲如此诚意,献上如此多珍宝,方才算是朕输了,你且自行挑着喜欢的。”燕无渊似乎是故意的,看在那么多人面前燕九司还会不会厚着脸皮拿走许多他的宝贝。每次燕九司都是看见喜欢的便拿走,燕无渊到现在还在心疼那时输给他的冰蚕丝布,免不得再好好保护着自己的国库。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部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燕九司闻言自然是知道他图个什么,放下茶杯,浅浅一笑,宰还是能宰一顿的,只不过要少宰点了罢,他启唇缓缓道:“那便留对星离戒给臣吧,其余的臣也消享不起,只有皇上配得了。”
凉尘抽了抽嘴角,这消享不起也选了一对什么星离戒了,这话说得可真是虚伪……
“诶?皇叔,这戒指可是一对儿的,要一对儿使的您也不着急这个时候就选好吧。我看那雪莲啊、人参都不错,听闻皇叔每日操劳,皇侄理应孝敬您才是。”燕无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道,搞得真得像是侄子在给老自己一辈的长辈尽孝一样,令人哭笑不得。
“这人参那么补当然是要补龙体的,哎,可怜皇兄都未能看着自己的孙儿出生。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开始给我们皇家开枝散叶了。”燕九司这话不偏不倚地将燕无渊塞了个正着,一边劝他该生儿子了,一边暗戳戳让他多补补,令燕无渊的脸一会白一会红的。
这两人原来在这种隆重浩大的场面也喜欢乱来,表面听听挺像人话的,可是细细一听分明都是在损对方的。
“哈哈,皇叔说笑了,既然皇叔那么迫不及待地要为未来王妃挑好礼物朕自然不能阻挠。来人,将北国的礼物都带下去,顺便将星离戒送到宣司王府去,免得皇叔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燕无渊很快恢复过脸色,但是打算结束这小闹剧时再暗戳戳地刺激他一下。
果真,听到“未来王妃”后,凉尘瞬间感觉到了那目光可是齐刷刷地看向她,惹得她心中一阵七上八下,将燕无渊给骂了个遍,心中祈祷燕九司快点怼回去!这个老狐狸竟然敢把矛头指向她!
不过凉尘看向燕九司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地噙着那抹倾世的淡笑,端起茶杯开始自顾自品茶,眼神仅与她擦肩而过而已,并没有反驳之意。
凉尘泄了气,看来他是放弃回怼了。那边算了,这场宴席凉尘也没打算开口说过话。
只是收回视线时,她的眼眸对上了那一双蕴含复杂情愫的眼睛,泛着一轮一轮的水涡,似乎要将她吸进去一般。燕凌霄微蹙着眉头与她对视,只是他看上去忧郁难掩,但是凉尘心中毫无波澜,她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有关于这个凌王殿下的任何一切,如今他那眼神简直让她滋生了一股罪恶感,让她频频闪躲来自凌王的灼热目光。
燕九司抬起眼帘便看到在隔着一条宽阔走道对视的两人,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将送到口中的茶咽了下去,乌眸中似有层层叠叠的雾气环绕着。
“哎呀呀,是漂亮姑娘,真是太有缘分了,又见面了~”
就在尴尬之刻,秦如眷一声淡淡柔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凉尘转眼看向她,发现北边的那几个正在看着自己,待她实现看过去,阿烈也注意到了她,坐在偏上座的容槿也看向了她,对她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打着招呼。
因为北边而来的,所以秦如眷与那小栀是挨着容槿坐在男子那一列的,所以秦如眷很容易看到她。本来在女人堆里自然是不引人注目,更何况大家注意力都在皇上与容槿的身上,现在被燕无渊那么一说,她成了众视之人,自然让秦如眷他们一眼认了出来。
凉尘微侧身子,对容槿与朝她笑的秦如眷也低头打了一声招呼。真的是,要是早告诉她他是容槿,是北国太子,谁高兴去搭理他?!
“哟,看来太子殿下是认得宗政小姐?”公孙啸又准备看好洗了。
“容槿未进京前曾先去翎城游玩过一番,有幸得凉尘小姐多次相助。”容槿从容道。
凉尘却心中暗暗捂脸,原来他知道自己是宗政凉尘,那她上次告诉他们她叫逐尘岂不是要穿帮了?接着就是她在外头开铺子……
死定了……
在她觉得离死不远了时,却意外容槿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简简单单几句,就让她保住了秘密,而起他还主动转移了话题,与皇帝谈论了一些自己一路南下看到的风景人文之事,众人加注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也变少了。
不过回去免不得被家里一顿盘问,竟然一声不吭就结识了北国的太子,是有违背了宗政家祖训的,怕是免不了在祠堂里跪上几个时辰装装样子了。
哎。
待到这令凉尘糟心万分、一口都吃不下的宴席终于结束了之后,他们又移步御花园去,带着容槿逛逛皇宫。这些高等官员与皇亲国戚加上来百余人,又一起跟着圣驾一同转移御花园。只是燕无渊闲着人太多,便将女眷安排让皇后款待,去黎苑一起谈谈家常话。也将几个王爷、高官前去好生安顿北国来的人马。他这一派就派去了许多,留下来了十来个好说话的一起同行。
宗政骅、公孙丞相、叶侯爷的长子,即叶家如今掌家人,宗政凉尘的舅舅——叶行,还有林将军与几位的心老臣。那些小辈从小和燕无渊打闹惯了,自然是不可缺席。
来到黎苑后女人的本性都展露了出来,便叽叽喳喳的作堆聊一些有的没的。
“啊,那个槿太子真是威风又儒雅,不知是否立妃,那好看得几乎赶得上王爷了。”
“你还惦记着王爷,人家可是被赐了婚的。”
“切,叫王爷那张俊脸,真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而且王爷看着好温柔,总是在对我笑呢!就算是为他做个侍妾我都愿意啊!你们难道不觉得吗?!”
“对你笑?得了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子了,你还真以为自己有两份姿色了,不看别人看你干嘛?”
“就是就是!我看是在对我笑呢!” “不不不,我也觉得在对我笑!”“那就是对我们笑了喽!”
…………
凉尘很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不就呵呵傻笑了几下就惹了那么大比风流债也是没谁了,燕九司这家伙果然招桃花……
“你没看见方才宗政凉尘从王爷车上下来的吗?!”“是啊,王爷可是从来不让人近身的!”
“难不成王爷……变了!”“是啊,说不定现在可以近身了也说不定!”
…………
凉尘与叶黛惜坐在一角也挡不住这唾沫星子横飞。
“凉尘姐姐你坐那么偏做什么啊,快过来同我们一起讲讲话啊!”一位紫衣女子冲她喊道,身边一个女子立马拉住了她,低声斥道:“你喊她做什么,她又瞧不起你怎么会搭理你!”
凉尘也恍若未闻,只是淡淡一笑,对那紫衣女子道:“我看你们聊得那么投入也没有好意思插进去。”
那些女子却皆是一愣,她们曾未想过宗政凉尘会笑着那么和颜悦色地同她们讲话,连语气都那么温柔?!果然,传言是真得?宗政凉尘改性了?真的变得收敛得体了?!
难怪宣司王爷会接下婚事,原来她不再是那个目中无人、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宗政凉尘了。
“怎么、怎么会!”“不如、不如姐姐一起来吧!”
“是啊,我们正聊着姐姐呢!”……
那些人一个个姐姐长姐姐短的,不是都不敢和宗政凉尘有接触的吗?怎么如今一个个都那么献殷勤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哟,这什么事啊那么开心?让本宫也听听。”宋清央换好了日常的衣着后走出来就看见一帮女的在……调戏?勾引?凉尘。便冷哼一声说道。
众人见她来纷纷起身行礼:“皇后娘娘。”
宋清央扶着宫女的手,又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径直走到了凉尘那边,拉过她道:“走呀,一起听听有什么新鲜事,好让你开心开心。”她眸子扫了一眼那边叫凉尘的一桌女子,那些女子被她看得纷纷缩了缩脖子。凉尘觉得有些恍惚,怎么今日的皇后如此冷静、威风?!她才像是那位转了性、脱胎换骨的人吧。本来宋清央就是姿色过人,如今气势一上来都快让凉尘觉得她就是一国之母了。
“回皇后娘娘,我们……我们想和凉尘姐姐好好聊聊天。以前姐姐总是看不上我们这些人,连理都懒得理,如今姐姐心情大变,温柔多了,便想和姐姐好好一起玩。”那紫衣女子低头说道。
宋清央柳眉一挑,道:“哦?这样啊,那么你们介意本宫一起吗?”
“不敢,不敢。”那女子连连摇头,谁敢?
“那么我们就一起叙叙有的没的,来,过去坐吧。”宋清央对凉尘道。
凉尘也不知道她是走哪门子路,让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样与她们多说岂不是很容易暴露她们两奇怪的身份?!但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可以拒绝皇后,只能任她拉着坐在那群女子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