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太妃的一句话轻轻说出来,却让我如冰水浸身,顿时冰凉一片。
常太妃看着我,柔声道,“我知道你有太多的疑问,今儿能遇上,亦是我们娘儿俩的缘分。你也大了,如今身份今非昔比,知道了倒也无妨。”
我嘴唇哆嗦,只觉千头万绪,昔日往事纷涌在眼前,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低头想了半天,才抬头,定定望向常太妃,“太妃想来什么都知道了。”
常太妃凝眸看我,淡淡笑道,“你这孩子,想必一直对你母亲的事情耿耿于怀,这些年,亦在恨着先皇吧。”
我垂眸,没有作声。
常太妃仰脸看看上空,又看着我,笑容多了一丝疏淡。
“倾儿,这宫里,迄今为止,恐怕知道你的庐山真面目的也只有我了。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看来梁文敬之前说的未必不是真的,所有认识我的宫人皆被处死。而昔日的常贵妃,去看我和母亲,必是秘密而去。但是不知道梁文敬知道装作不知,还是根本不知道。
只是,这些话如果问常太妃,未免有些为时过早。
我面上平静如水,恭敬道,“太妃,就当昔日的梁倾云早就死了吧。如今在您面前的,是大梁的长公主,先皇义女沈卿卿。”
常太妃微微侧身,眼中飘过惊讶,随即声音有些淡然道,“你和你的母亲一样执拗。要不是如此,当年的沈思月也不至于如此下场。”
最后一句话直让我如脸上挨了一耳光,我压抑下心中的恼怒,亦冷淡道,“母妃昔日种种,莫不是为了护住我的周全。先皇只为猜疑母妃让母妃受尽苦难,终让母妃郁郁而终。在牢笼似的冷宫,母妃有执拗的权力吗?即使执拗,又能如何?”
常太妃从榻上直起身子,拿丝绢掩嘴咳嗽一声。
“你终于说实话了。本宫听说你在承恩寺带发修行,为先皇祈祷。”
我点点头,“是带发修行——本意我是要出家的。”
“哦——”她重新躺在榻上,示意我端起玉碗里的银耳羹给她。
她用勺子舀了几口,便将汤碗交给我,闭闭眼睛道,“是因为皇上的意思?”
我未置可否。
她若有所思,睁开眼睛,“其实,你不应该恨你父皇的。”
她幽幽叹口气,“事已如此,罢了,罢了……”
我心下疑惑,便说道,“我不恨父皇。”
“倾儿,先皇临终前告诉我几句话,若有一天能见到你,让我告诉你。原本想这辈子不会再见。想不到,今日竟重逢了。”
她换了个姿势,望着我,长叹一声,
“当年滴血验亲,确实你与先皇血象不容,所以当年先皇种种,加上你母亲身边的墨玉为证,也不能怪先皇——那墨玉,大梁罕见,定不是大梁人所有—你母亲只道是感昭寺主持所赠,那主持何来如此怪异之物——若不是私通,为何你母亲保留那信物至今?即使不是私通,那信物,因为主持当日已毙无可追究;而十多年后,当年的太医临死前却告诉先皇当年的碗内做了手脚,却不肯说出背后主谋。这事让先皇本已虚弱的病体雪上加霜。”
我点点头,这与母亲及梁文敬的说法如出一辙。
“父皇还是不相信母亲,否则,为何将母亲贬至冷宫?母亲一生清白,却要背着这一世的污名……”我悲愤不已。
“说来是怪你母亲执拗。其实,你父皇对你母亲……先皇临终之前念念不忘的仍然是你母亲。”常太妃叹道。
我低头不做声,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父皇,他对母亲,太绝情了。”我终是说了出来。
“倾儿,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当年你母亲在滴血验后肯放弃你,也许不会那样。先皇并不疑你母亲,但是,他确实不能容忍外人之子,这对皇家颜面是天大的讽刺。更何况,揭开这一切的是当时的皇后,也是当朝太后郭宜。”
说到此,她稍稍顿了下,拿起锦帕掩嘴咳嗽一下,接着道,
“当朝太后乃左相郭济之胞妹,有了左相,先皇他自然——所以,先皇,他也难做呢。即便他想原谅你母亲,但悠悠之口,如何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