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昭仪是何等聪明之人,只需我稍微一点拨,便如获至宝,禁不住抬头挺胸冷笑道,“臣妾还以为是怎么个回事。原来皇后娘娘真是个不中用的,连皇上都对他弃之敝屣,还以为自己是何等高贵呢。”
吕昭仪出身高贵,其父亲乃是当朝司空大人,与左相按位分该是平起平坐。吕昭仪虽是庶出,亦是当朝一品大员之女。与皇后郭莹秋出身自是不分上下。
因此,说话亦不需要避讳什么。兼之先前皇后忌惮吕昭仪,吕昭仪不仅没能如愿登上妃位,更是被皇后拒绝其登门拜访丢尽颜面,对皇后已是痛恨有加。
如今得这机会,吕昭仪心胸狭窄之人,焉能放过?
看着吕昭仪得了妙计后,曼妙的身姿走出棠梨宫后,我这才冷冷一笑。
当年自己中得“幽魂香”险些丧命,这里面,皇后与吕昭仪沆瀣一气,自然,吕昭仪亦是有一份。
如今风水轮流转,吕昭仪亦是一直不明白虽然有皇后这棵大树在后,怎么总是输给宫外来的女子?皇上就是再不喜皇后,又怎么会如此决绝?
而梁文敬的决绝亦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梁文敬自始至终都没曾想让皇后怀上他的龙种。自然,有了太医的高见,让一个女人不孕还是区区小事。皇后每日沐浴的凤汤里,早已是偷天换日;就连赏赐给皇后的珍宝,皇后内室枕的百子图药枕,都莫不是学问颇深。
只是,这一切,皆是梁文敬很无意的一句话,便让皇后从此踏实地放心享用起来。
梁文敬在皇后寝室起来后,望着皇后羞红满面,赞赏道,“此百子图药枕,朕很是喜欢,这气息,朕闻了亦十分舒畅。朕亦唯有在皇后这里闻到,睡觉才踏实……朕希望朕的皇后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句话让皇后粉面含春,羞涩不已。
若是皇后知道了这个中缘由,再一联想到当日梁文敬在皇后耳边的亲密情话,以她为人之骄傲,怕是承受不了。
吕昭仪不负厚望,寻了个机会在御花园“巧遇”皇后,在皇后视而不见,几欲出口相讽之时,吕昭仪胸有成竹拿出丝绢掩口一笑,“皇后娘娘莫要着急。今日臣妾去看了敛贵嫔。就连敛贵嫔这样不受宠的,居然亦诞下一位小公主;唉,皇后娘娘何时见喜哪……”
这本是皇后心里的创痛,平日是谁亦不敢提及的禁区,如今在吕昭仪嘴里轻描淡写地说出来,皇后顿时恼羞成怒,不顾失仪,扬手对着吕昭仪就是一巴掌,“贱人,竟敢对本宫大不敬。”
这一巴掌力度不小,登时打得吕昭仪眼冒金星,唇角流血,半边脸立时印了几个浮起的鲜红手印。
皇后对昭仪大打出手,慌了身边的侍女;眼见自己的主子受了伤,吕昭仪身边的侍女却是敢怒不敢言。
吕昭仪被打了一掌,晕头转向了半天缓过劲来,将唇角的鲜血一抹,冷冷笑道,“今日臣妾就挨了皇后娘娘这一下。皇后娘娘的大恩,臣妾铭记于心。只是,臣妾倒是要提醒皇后娘娘,怀不上龙子不要怪别人,还是怪自己没有取悦龙颜的本事吧,否则,皇上雨露均沾,怎会没有皇后娘娘的份?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回去好好看看自己的寝宫,有没有不适合皇后娘娘不孕的东西?”
看着皇后登时瞠目结舌,吕昭仪昂首扬声大笑,领着众侍女得意而去。
皇后脸色大变,心急忙慌之下,匆忙回宫。
当日,皇后宫里被翻了个底朝天,不用说,那百子药枕,曾经被梁文敬当日赞美最喜皇后枕的药枕,竟是当之无愧的罪魁祸首。皇后大汗淋漓之下,不得不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待不明真相的太医惴惴不安地告诉皇后这些的时候,皇后愣怔在当场,随即凄厉一声,两眼一白,昏了过去。
整个坤宁宫顿时鸡飞狗跳。
随后梁文敬赶到的时候,便是醒来的皇后似得了失心疯,整日痴痴傻傻。
梁文敬后来亦是听了当时侍女所言的在御花园与吕昭仪相遇的事,只是,话略微变了下,吕昭仪见了皇后,只是关心一下皇后身体,皇后认为吕昭仪包藏祸心,对其不恭,怒而打其脸。
本来,梁文敬早已知吕昭仪晋升妃位未果迁怒与皇后,皇后亦是对吕昭仪忌惮至深,如今一来,以前的恩怨彻底爆发出来,按两个人的性子,倒也不是奇事。
由此皇后突然变疯便成了宫里讳莫如深的秘密
……
窗外已是夜色淡淡,宫里陆续点起了烛火。杜兰的信早已在火盆里化为灰烬,我站在长窗前,望着远山含黛上的半轮红日渐渐隐入暮色里。
“皇后其心不善,天意昭昭,实乃是其罪有应得……”
临去柔然前我对梁文敬淡淡道。
由于太后大限之前要梁文敬发下重誓,绝不废去皇后。因此,坤宁宫便一天到晚只有痴痴傻傻的皇后一人,成了名副其实被束之高阁的皇后。
昔日门庭若市的坤宁宫如今除了整日抱着一个药枕当作孩子哄的疯癫皇后和几个不以为然的侍女。看到昔日气焰嚣张的皇后转瞬成了这样,侍女们亦懒得去打扫坤宁宫,有的地方甚至结了蛛网。
临走的时候我去过一次坤宁宫,郭莹秋丝毫不认识我,只是淡漠地看了我一眼,便继续拍着怀里的“孩子”嘴里絮絮叨叨。
坤宁宫的侍女们禁不住抱怨皇后整日如此,实乃无趣,就连昔日皇后身边最贴心的侍女亦是苦相连连。
虽然侍候一个痴颠的皇后任谁都觉得是折磨,侍女们抱怨我亦能理解;只是我生平最恨的便是这样的人。
“皇后虽然平日为人跋扈,但不至于苛待了你们,如今皇后有难,你们这就舍弃你们的主子了?她今日是疯了,谁能担保来日不会好呢?”我冷冷道。
几个侍女顿时瑟缩不敢言。
我冷眼瞧了一下这些侍女,便打发她们去洒扫浆洗。
我把烟翠从天牢里提出来,告诉她,“将功补过,侍候好皇后,亦算是对自己之前所为的补偿。”
自己身边的侍女喜儿等人我亦遣其去了瑶贵妃那里和方昭仪那里侍候。
…….
如今这些事都已尽归前尘,与大梁的长公主的名衔及先前在皇宫的盛世繁华皆已随风而逝,埋葬在脑海最深处。
如今的自己,已是远在漠北,就连自己的姓氏前亦已冠上自己此生的良人郁久闾乌洛的姓,自己亦不再是大梁人,而是真正的柔然王室郁久闾一族中的一员。自己的此生,注定要与郁久闾乌洛共生活,与柔然共存亡……那个曾经玉树临风的大梁男人,既为兄又为夫的大梁国的九五之尊,如同梦境一场,醒来却是成空……
心下重重叹息后,不由生出一丝侥幸,幸好大梁与柔然结盟,若是梁文敬与乌洛为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乌洛每日忙于朝政,有时回来亦是深夜,偶尔亦会在我寝宫留宿。来的时候多数我已宽衣休息,乌洛便会在榻前坐一会。若是我醒着,便会和我说会话;若是我睡了,便在榻前停留一会仔细为我盖好被子才离去。
而离去后的乌洛去了哪里,我亦是没有问过。
天气慢慢暖和了起来,漠北一带已是淡淡绿意开始显现。偶尔坐车出得王府,在近郊便能草原上看到成群的牛羊,天蓝的无一丝杂质,如一蓝绸铺在空中,偶尔飘过的白云朵朵更显得草原静谧与祥和。呼吸着带有青草香的新鲜空气,我总是会有莫名的激动。
是啊,从此,这朔漠草原便是自己的家了。多少年来,自己一直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片刻的繁华却不能给自己一个踏实、安心的家。
如今,自己的家却是安在这里,一个与大梁相隔千里之遥的异国他乡。
望着天边飘过的洁白的云朵,蓦地想起了母亲,随即眼眶一热,我让马车停下来。
芬姚小心扶我下车。
王府的车马气势庞大,我担心惊了沿途的百姓,便吩咐府内的人只带了几个侍卫来护驾,车马亦是普通贵族家的那种。
乌洛一向不主张我自己单独出去,生怕我出来不适应漠北的风沙再不小心旧疾复发。
这次我出来,乌洛并不知晓。
下得车来,我深深呼吸一下草原上的清新空气,只是风确实不小,比起这个季节中原的微风习习,熏风拂面,这里的风就显得凉多了,亦大多了,吹得我头上的垂珠步摇亦是摇摆不定。
芬姚早已上车取了风氅替我披上。
踏着柔柔的草地走了一小会,只觉多日来的疲惫和郁郁瞬时一扫而空,此刻脑海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心的放松……
正闭目迎风站立,陶醉在这片刻的静谧里,忽听得远处传来隆隆的声音。
与此同时,后面传来芬姚焦急地大喊,“王妃,不好了!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