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从里面出来两个稳婆,每个人怀抱一个粉红的襁褓,见了梁文敬,一齐跪下。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菏嫔主子诞下的是龙凤胎。”
在这巨大惊喜面前,梁文敬似乎有点懵,片刻才醒悟过来,望着襁褓里两个粉嫩的小人儿,脸上顿时喜色乍现,“好,好,好!”
后面的嫔妃们亦才醒悟过来,瞬间跪倒一片,贺喜声连绵不绝。
梁文敬喜不自胜,脸上一扫方才的阴云满布,哈哈大笑,“上苍怜悯朕,一下赐予朕两个孩子。”
说完不顾众嫔妃劝阻“产房血腥,乃不祥之地”,大步迈进菏嫔的屋子。
我提起的心亦才是放回了肚子,若是菏嫔的孩子有个万一,不光烟翠和喜儿难保,自己亦不免受连累。想来,这两个人该无事了。
我低头,手心里汗涔涔的。
突然,菏嫔宫里的侍女从菏嫔屋里出来,“皇上请长公主进去。”
我心下一沉,还未及思量,脚却已经迈了进去。
梁文敬坐在菏嫔的榻前,握着菏嫔的手,脸色沉沉。
刚生产完,屋子里的血腥气还在,我一阵反胃,强忍住才没有让自己吐出来。
我咬咬牙使劲压下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垂眸轻声道,“不知道皇兄唤臣妹何事?”
“长公主——是,是臣妾有事……”菏嫔气息奄奄的声音。
我一惊,忙走向榻前。
生产后的菏嫔似乎已用尽全力,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干裂,濡湿的长发铺满枕头,有几缕贴在前额。
看到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菏嫔,我突然有些哽咽,还是笑着说,“菏嫔,是本宫,你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子有了两个儿女。”
菏嫔望着我,迷离的眸子闪出一丝光亮。她抽回被梁文敬握着的手,慢慢拉过我的手,使劲喘息了一下,弱声道,“长公主,臣妾怕是不行了。”
我赶紧截住她的话,嗔道,“又来了,胡说什么!”
她微笑了一下,“长公主,臣妾此生,最爱的人便是皇上…….”
梁文敬迎向她满含深意的眸子,点点头,语气沉沉,“朕自然不会辜负菏嫔,朕即刻下旨,菏嫔淑良贤德,诞育子嗣有功,即刻升为昭仪。”
我心底亦是一惊,菏嫔连升三级,从贵嫔到昭仪,想必母凭子贵,将来离贵妃亦不远了。
菏嫔闭闭眼睛,歇息了一会,才道,“臣妾谢皇上龙恩。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昭仪但讲无妨。”梁文敬眼光温柔。
菏嫔看看我又转向梁文敬,虚弱恳求道,“臣妾,想把一双儿女交与长公主抚养。”
我大惊,连梁文敬亦是吃了一惊,“昭仪的意思?”
菏嫔突然咳嗽起来,好容易停息后,脸色涨红,缓缓道,“臣妾,此生最爱的人是皇上;最敬重亦是最放心的人,则是长公主。臣妾自知时日不多,将一双孩儿交与长公主,臣妾走得亦放心。”
梁文敬眸子惊痛,沉声道,“朕不会让昭仪——来人——”
菏嫔摆摆手止住梁文敬,“皇上,臣妾此生有了皇上,亦无甚遗憾——”
眼角的余光处,榻上的被褥似乎有些血迹,这些粗心的奴才,难道没替菏嫔换褥子吗?
我随意拎起一角,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菏嫔身下的一大片血红正在蔓延。
我手一松,眼前一黑,险些昏倒。
“太医——太医——”我尖声叫起来。
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声,太医进来了,一看,马上在菏嫔身上扎了几下穴位。
冷汗淋漓之下,那太医跪地磕头如捣蒜,颤颤道,“微臣,尽力了。”
“滚!!!”起身负手而立的梁文敬怒吼一声,眼睛已是微红。
看来是大罗神仙亦是无能无力了,我望着菏嫔哀哀的眼神,再也忍不住奔涌而上的泪意,紧紧握住菏嫔的手,哽咽道,“你放心,本宫会照顾好你与皇兄的骨肉。等孩儿长大,本宫亦会将你的模样给他们看,给他们讲你的故事,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娘亲是——”
话刚到此,我清楚地看到菏嫔的眼里一丝光亮划过,手慢慢垂了下去。
我手里空空,呆呆看着唇角一丝微笑的菏嫔,竟是如此的安详……
天武三年四月十九日,菏嫔殁,追封为昭仪,诞下的一双儿女由长公主代为抚养。
因着宫中孩子的喜气,菏嫔的葬礼隆重却又简单,为蹈宫中祥瑞,宫中法师念经七七四十九天后,按照昭仪的规制下葬。
菏昭仪的两个孩子老大是男孩,老二是女孩,梁文敬分别按辈字取名为“梁启雨”“梁启菏”,暗含了菏昭仪生前的名字“王雨菏”。
由于两个孩子早产,气息尚不足,喂起来十分麻烦。四个奶娘轮番喂,都喂不进去,折腾了大半个月,才勉强进食。
两个孩子自从来到棠梨宫,给棠梨宫增添了无限的喜气。烟翠和喜儿因着我跟梁文敬说棠梨宫人手不够亦要了回来。
一出生便失了慈母之爱的两个小家伙没白天没黑夜地哭。老大哭完了,老二哭,老二哭完了,老大又开始……
我每日便在两个摇篮那里连声哄,“启雨,启菏,乖乖,姑姑在这,不要哭了呵……”
往往在两个人哭够睡过去的时候我才在摇篮前打个盹。
有时烟翠和喜儿几个人会替我一会,绝大部分的时间,我都要守在摇篮前看着两个小家伙吃奶而后满足得睡去。
“公主,快看小殿下,睡着的时候真像皇上啊……”
“小公主亦挺像的,你瞧这额头,这眉眼……”
宫里的侍女们在议论两个孩子的长相的时候,刻意略去了其生母,想来亦是怕提起来唏嘘吧。
快出满月的时候,两个小家伙终于肯吃奶了。虽然比刚出生时胖不了几两肉,到底还是健康地活过来了。之前太医还断定其菏胎气不足,怕养不活。
如今刚满月,两个小家伙倒是精神了许多。
梁文敬三十才为人父,之前的孩子又是很小就夭折,现在看到两个孩子健康成长,自是眉开眼笑,一早就张罗着要为两个孩子在满月的时候庆祝一下,看着我为了照看孩子熬夜消瘦的模样,不免心疼地拥住我。
内务府早就遵照梁文敬的意思拟好了两个孩子满月时的排场,连封号都拟好了,梁文敬唯一的嫡子梁启雨封为“麒王”,寓意不言自明;梁其菏则封为“宁硕”公主。
我则趁着机会劝梁文敬,“皇兄,孩子还小,又是早产,加上菏昭仪新丧,还是从简得好。”
梁文敬眉峰一挑,脸色难免有些不豫,菏昭仪的温婉加上是两个孩子的生母,自然在梁文敬的心里是难以抹去的影子。
当下叹了一声,“就依长公主吧。”
孩子满月那天,宫中按照惯例热闹了一天。
连久不露面的太后亦出现了宫内的满月宴上。
令大家惊讶地是,连被禁足已久的皇后郭莹秋和兰贵妃亦出现了酒席上。
皇后依然是正红的宫装,凤冠在头,虽是坐在梁文敬的右侧,却是脸色苍白,眸子清冷。显得她这段日子并不怎么好。
我心底冷笑,一个被禁足半年的皇后能有如何的好脸色?
兰贵妃身形已显,肚子亦是不小,此刻正安静地坐在皇后的下首,垂眸不语。
两个孩子还在熟睡,被乳母抱过来,太后左瞧瞧,右看看,脸上自是喜色连连,命人将其宫内的两柄碧玉合欢如意分别赏给两个孩子。
两柄玉合欢如意让多少嫔妃眼热不已,只是菏昭仪已去,底下的嫔妃再多的嫉妒也无处可针对,免不了一些嫔妃吃醋风凉几句。
太后看完孩子,命乳母抱下去,这才看向我,眸子闪过细碎的光芒,缓缓道,“可怜雨荷这苦命的孩子,若不是命薄,如今儿女双全,该是多好。如今长公主代为抚养孩子,可见亦是用心啊。”
我忙跪下恭敬道,“皇儿谢太后夸奖。”
抬头的时候,正和皇后郭莹秋清冷的目光对视。她瞥了我一眼随即看向别处。
梁文敬满面含笑,伸手让我起来,看向太后和煦道,“母后所言极是。这段日子,长公主劳心劳力,确实为孩儿分忧不少。”
“嗯,哀家乏了,明日还有早朝,你们亦早点散了吧。”说完,颤巍巍站起,仿佛想起什么般对着皇后嘱咐道,“莹秋这些日子也瘦了,好久没和皇上说说话了,今晚难得高兴,就陪着皇上吧。”说完由宫内的侍女搀着回宫了。
没有了太后,嫔妃们自是放得开,尤其梁文敬最近一直忙于政务,偶尔有点时间都来棠梨宫看孩子了,嫔妃们想见一面亦是很难。
如今有这个机会,自是不肯放过。
借着给孩子庆祝满月,嫔妃们说着吉祥的话,轮番向梁文敬敬酒。
梁文敬则是来者不拒,一时间满月宴上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片欢声笑语。
早已有嫔妃奔向刚被解禁的皇后,似无比欢喜般庆祝郭莹秋被解禁。
郭莹秋强作欢颜,饮罢酒,坐了好一会,才下决心般端起手中的酒杯。
“皇上……”郭莹秋低低一声,却是让全场顿时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