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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5)

赶上这样寒霜初降的时节,气温骤然低下去。风也是寒的透骨,又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如烟似的卷着冷风一阵一阵覆过来,天地也黯然失色。

不过才早上六点钟的光景,天还没有大亮,只是灰蒙蒙的透出一丝光。刘妈熬了一锅软糯的粥,估摸着时间还早,就隔窗去望。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着雨,打的窗子湿漉漉的,林伯穿着雨披往门口去,这个时辰他大多是徒步下山去买报纸。

刘妈眼见着林伯出了大门,就盛了碗粥,刚想准备出去。就见大门口纷纷拥拥涌进不少卫兵,后面跟着一辆军车,缓缓驶了进来。

刘妈正看的云里雾里,却瞧见林伯被卫兵拿枪指着,推推搡搡的将人押了回来。她这才知道是出了事,忙不迭的往楼上奔。

谁承想刚出了厨房,就见一整排的卫兵整齐的站在厅里。见了她过来,就将黑洞洞的枪口瞄准她。刘妈骇了一跳,腿脚不由的发软,再动弹不得。

厅里又涌进来一排背着枪的卫兵,防卫严密的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穿着苏军高阶军官的呢制军服,身形颀长,容貌极是清俊,正是苏子虞。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随意环顾了四周。将目光定格在刘妈身上,淡淡说:“大帅已经下令要封了这里,劳烦你去请沈小姐下来。”他虽然说的客气,语气中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刘妈心道这是强盗来了,忙就哆嗦着步子往楼上去。原本沈蔷薇还在病着,身体极是虚弱。隐约听到声响,就赤着脚走到窗前,恍惚的去看,远山已变得朦胧,天是透亮的,寒涔涔的白。

楼下有两排卫兵严密把守,各个都背着长枪,密密实实的围住整个洋楼。

雨丝细的好似银线,只是朦朦胧胧在眼前晃着,无端的攀到心间,缠的心口发疼,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正无措的想着,就见刘妈开了门进来,红着眼睛轻声说:“小姐,那些兵说是大帅的意思,要封了咱们公馆……这天寒地冻的,小姐又病着。这帮天杀的官土匪,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她说完,忽而见到沈蔷薇连鞋子也没有穿,就那么怔怔的站在窗前。身上宽大的睡袍长长的直盖过脚踝,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只是身形瘦弱,兼之又病着,无端的让人看着可怜。

刘妈叹了一声,忙去拿了拖鞋给她,她没有说话。隔了半晌,才趿了鞋子,走到衣柜前挑了件素淡的衣服。兀自换过后,又去盥洗室洗了把脸。

刘妈见她沉默着不言不语,秀美的脸上更是隐着从容不迫。只是双颊绯红,呼吸间胸前微微起伏,显见是十分难受。

刘妈赶紧上前扶住她,哭着说:“真是作孽哟。”沈蔷薇这会儿没什么力气,虚浮着的走出去,就见厅里站着两排的卫兵。

苏子虞站在楼梯下,见了她就客气的笑了笑,说:“沈小姐,大帅的命令想必你已经清楚了。公馆内的东西,你一样也不能拿走。我是父命难为,这其中有不近人情的地方,还请你不要见怪。”

沈蔷薇见他负手而立,身上军服穿的十分严正,比起穿长衫的样子更显得面孔英气勃勃。只是这样的做派,无端的让她厌恶。

嘴角勾出一丝冷笑来,说:“我母亲的灵位我要带走,如若你不同意,尽可以一枪打死我。”

苏子虞闻言就点点头,说:“这是自然。”

沈蔷薇转了身,由刘妈扶着往母亲的房间去。推开门,就听见风铃叮当叮当的响着。彼时阳光映进来,金灿灿的如同包金一般将屋内陈设染出金色。

灵位前供着水果点心,长明灯幽幽的燃着。灰尘薄薄的飞旋,映衬着屋内浸满苍凉。

沈蔷薇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里,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她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站起身,拿过母亲的灵位抱在胸前,只是手止不住的抖着。

每走一步都觉得益发的冷,双脚好似踩在虚空之上。又好似踩在绵软的棉花上面,心口满满当当的,直憋闷的厉害。

所行之处在慢慢远离,这让她格外想念母亲。曾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一幕幕出现在眼前。她忍不住就红了眼,心上像是缠上了一根线,走的越远就越是绞痛。

苏子虞见她缓缓走下台阶,脚步虚浮着,脸孔也是惨白的,每走一步都好似要摔倒一样。他默默看着,神情愈发的复杂莫测。直到她走下来,他才绅士的让开路。

公馆内的丫鬟婆子各自抹着泪,自从沈府落败后,阖府的下人走的走散的散,留在沈蔷薇身边的笼统不过这几个人。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是勉强的笑了笑,径自朝外走。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丝轻飘飘的砸下来,展开一层绒毛似的雨帘,扎在皮肤上痒痒的。她回首去看,见高楼矗立,依旧是往昔模样。奈何生离死别,早已是物是人非。

林伯见她淋着雨,想拿一把伞给她,却被卫兵用枪狠狠打了额头。他本来上了岁数,最不禁磕碰。这样一下,竟就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沈蔷薇虚弱的喊了一声,那卫兵还待发作,就见苏子虞抬了手示意,忙就退了回去。

苏子虞拿过侍从官手里的伞撑在沈蔷薇头上,说:“沈小姐,坐我的车子吧,我送你一程。”

他说着,将伞递过来,不承想沈蔷薇用力一挥,那伞就落在了地上,她说:“多谢三公子的好意了,我可不想再被你算计,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苏子虞见她挺着脊背朝外走,细瘦的背影被雨幕遮住,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就说:“沈小姐最好还是不要犯倔,现在下着雨,你又病着,打算就这样走下山么?”

沈蔷薇恍若未觉,双手紧紧的抱着母亲的灵位牌,一步一步朝山下走。眼前是宽阔的柏油路,雨珠细碎的落在身上,并不觉得冷。抬眼看过去,前行的一方是茫然的,没有尽头的路。

刘妈和云清一左一右陪着她朝下走,这样行了一段路,正好碰见下山的车子。见了他们这样一些人,就停下来询问。

林伯见汽车上坐着一对年轻夫妇,就请他们捎小姐下山。那一对夫妇很是心善,当即就应了。

林伯见沈蔷薇面色绯红,显见是烧的厉害。就说:“麻烦先生太太将我们家小姐送到济仁医院去,我们随后就到。”

沈蔷薇湿漉漉的上了车,偏她此刻太过虚弱,也说不出什么感谢的话来。就勉强的笑了笑,倚靠在边角,安静的合着眼。

那夫人见她浑身湿透,脸上惨白的没有丝毫血色。只是紧紧的抱着个灵位牌,不觉十分同情,将身上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沈蔷薇微微睁开眼,见状就说:“夫人,谢谢你。”那夫人不过年长她几岁,生的很是温婉可人。她温和的说:“小姐不必客气,看着你这样一个小姑娘,倒让我想起自己的妹妹,我很乐意帮助你。”

她的先生坐在倒坐上,闻言就摇了摇头,“你呀,人家小姐正病着,你还有闲心聊家常。”

沈蔷薇听这对夫妇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只不过是些平凡琐碎的小事,偏偏让人觉得暖心。她安静的听了半晌,就见那夫人说:“仲钧,要不待会儿我陪着沈小姐去医院。督军府那里,还是你自己过去吧。”

原本这样雅达的一对夫妇,无论言谈举止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此刻沈蔷薇听她提及督军府,并不觉得奇怪。

她想着这男子通身的气派,想必应是高官之子。果然他开口说:“这怎么能行?今儿可是七少和方小姐订婚的日子!全金陵的政要可都去了,若是单我廖家的夫人缺席,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沈蔷薇不妨听到这样一席话,脑子瞬间嗡了一声。恍惚的看过去,眼前的人变得模糊不清,隐约间听到一句,“那方小姐还挺有本事的,竟能跟七少订婚,那排场光想想就让人羡慕。”

廖夫人说着就拿眼去瞧沈蔷薇,见她脸颊上都是泪,当即问:“沈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沈蔷薇原本想笑笑,可嘴角却只是僵硬的动了动,哑声说:“我没事。”

她合上眼,耳畔是瑟瑟的凉雨。这样的晚秋,总是有没完没了的雨。好似一旦下起来,就像女子的哭泣一般,总是悲悲戚戚的,搅得人无端的感伤。

寒意早已浸遍全身,倒不觉得冷,只是浑身麻木的痛。她微不可闻的叹息,这世间的事情,终归都是庸人自扰罢了。

汽车缓缓开到了城区,因着下雨,街上不过寥寥几个行人。电车哐当哐当的开着,报童扯着嗓子大喊,“重大消息!七少苏徽意与司令之女订婚了,重大消息……”

沈蔷薇将头抵在车窗上,静静看着街景,只是眼睛直直盯着,也不知自己在看什么。眼见着一辆汽车开过来,雨帘织出浅浅的屏障,她看过去,却见苏徽意坐在那辆车里,俊美脸庞是模糊不清的。

也不过一瞬,两辆车就擦肩而过,就像两条平行线,彼此永远交汇不到一起。她收回目光,眸中愁绪也就随着冷雨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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