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阳笑笑,道:“此秘术乃是在下祖传秘技,却不方便在人前炫耀,依在下看来,要不还是算了吧?免得有些人看了,妄自菲薄,就此失去从医的信心,那就……不是太好了。”
口中语气虽然很是客气,但细细听来,依然是夹枪带棒,句句不离严白左右。
严白脸都气青了,几乎要改名严青……
还是刘大人仔细,听出了徐阳话语中暗含的言外之意,于是淡然笑道:“徐神医说得是,祖传秘技当然不便在别人面前随意施展,不知徐神医要有些什么条件才肯答应?银钱?太医院的官职?或者是什么神奇的药材?”
徐阳心中冷笑,这些什么银钱,官位,神奇的药材,我才不稀罕呢。
好吧,说实话我还是很稀罕的……但这么说,破坏人设啊。
摇了摇头,徐阳回道:“银钱、药材么,在下本身就是药商,一时倒也不缺。至于官位,展大人可以为证,前些天,苏和泰、额图浑两位老大人邀在下去侍卫处当一个二等侍卫,我都婉拒了。实在是有祖训在先,徐家弟子生生世世不得为官,不然,当时两位老大人如此诚意相邀,在下也不好不答应啊。”
展彤之前不好插手双方的矛盾,现在终于有办法帮帮徐阳,顿时点头如捣蒜一般,连连称是。
刘大人心中也有些苦涩,自己一生引以为豪的那些,无论是医术,金银还是官位,在这徐姓药商面前居然一无是处。
是啊,做药商的还缺药,还缺钱吗?
若不是这个徐阳把市面上年份足的人参都收购完了,这件事本身他也没机会掺和进来啊。
仅从这点来看,就足以看出这位徐神医自身的财富是多么惊人。
至于官位,自己也不过就是个六品的院判,自己能给他什么官位?
八品的御医?九品的吏目?还是不入品的医士?
就算把自己这个六品的院判位子给人家,人家也不稀罕啊。
你没听他说,连堂堂正四品的实职二等御前侍卫,他都不去干,自己一个六品的虚职,人家会在乎?
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都闹到这个份上了,真把人给平白放走了,不留点说法,太医院的人算是丢到老家去了。
何况他那嗅药之术,听起来就那么不靠谱,显然是用来蒙人的。
不若……
刘大人嘿嘿一笑,索性拉下老面皮,对徐阳示好道:“不若由徐神医示下,需要什么条件,才能让我等见识一下嗅药之术的神奇,也好让我等,心服口服。”
最后四个字,老头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说出来的。
徐阳一看,也别再逗人家老头了,免得到时候闹出心脏病脑溢血啥的,那他就造孽造大了。
忙回道:“不敢不敢,在下却不敢提什么条件,不若这样……”徐阳装作略加思索的样子,片刻后就开出了条件:“今日时间已经不早了,怕是各位来不及准备,明日一早,在下自当亲身拜访太医院,请诸位前辈都准备好自己的独家秘药,若是闻不出什么究竟,在下当场向诸位赔罪,另赠送太医院千年人参一枚,八百年灵芝一颗,以作赔罪之礼,若是在下侥幸成功……”看了看严白和几位御医,徐阳又笑了笑,道:“也请诸位前辈将秘药的具体配方和炼制方式,一一告知在下,在下一生嗜医,只求秘法,绝对不会拿来贩卖或者诊治他人,如何?”
“这……”别说刘大人犹豫了,就连一开始就跳来跳去的严白都犯嘀咕了。
“还有,之前为了医治这位庄老兄,我把祖上传我的一味神药用光了,只怕未来再碰到类似病情,也请几位御医帮我寻一下,想来,御药房里不会缺这一味药吧?”
“呵呵,什么神药,怕不是你编的吧?”果然猪对手严白又来送助攻了:“天下奇药三百六,别的地方没有,大内御药房还会缺?”
“那么,君子一言!”徐阳眯眼笑道。
“快马一鞭!”严白正气凛然!
…………
这是一场赌博。
太医院的赌注,是太医院的名声和御医们的秘方,至于那位所谓的神药,笑话,太医院和御药房还缺药?。
而徐阳的赌注是两份珍贵的药材。
然而这两份赌注原本是毫不对称的。
光是太医院的名声就远比那两份药材要珍贵的多。
更不要说那些更为宝贵的秘方了。
然而,御医们却不敢不赌。
赌了,他们才有机会维护太医院那医中翘楚的名声。
不赌,他们就真的失去了一切。
连自己最有信心的医术都不敢赌,那么活该他们失去一切。
包括他们自己御医的身份,到时候怕是也保不住了。
更何况,这个赌约本身就很奇怪。
徐阳获胜的几率几乎是零。
靠嗅觉分辨药汤的材料构成,这就算是在传奇小说里,也太过于虚浮了。
作为医生中的极致,御医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最好的一群医生了,没有之一。
而这种事,他们甚至连想都想不出来。
如果说是单方药,闻闻或许能闻出来。
但是这些复方汤药,哪一个不是用七八种甚至十几二十多种的药材一起炼制的?
药效不去提,光是十几种药材生生地混合在一起,你还能闻得出什么药材?
更不要说再熬制几个时辰之后了,所有的味道都混在一起了。
有些药材份量极少,一两人参加七钱鹿茸中再掺杂多半钱的冰片,混在一起煎两三个时辰,你确定能闻得出来?
所以这个赌约,其实御医们是站在很有利的位置。
因此在考虑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在场所有的御医都表示,赌了。
不过徐阳也有条件,必须找人做裁判。
不然我说这味药里有什么药材,明明说中了你硬说没有,到时候算谁赢谁输?
这个提议正中御医们的下怀,他们也害怕徐阳到时候输了耍无赖。
谈妥了,御医们回头看了一眼,虽然还是躺在床上,但是明显已经渐渐恢复精神的人犯,叹着气回去准备了。
徐阳则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只要到时候鉴定术不出岔子,绝对不会有问题。
若是到时候系统这样来坑自己,现在再准备又有什么用?
展彤带着徐阳离开了大牢后,便直奔侍卫处,面见几位老大人。
这次侍卫处里,一共有三位老大人坐镇,除了之前就认得的额图浑和苏和泰,还有位长髯飘舞的老者,显然这位也是大内侍卫处官阶仅次于领侍卫内大臣的二品散秩大臣。
散秩大臣没有确定的名额,据说本届共有五人,今天一下子到了三位,已经是很少见的了。
展彤领了徐阳进来,上去和苏和泰略提了几句情况,便自行退下。
以他的位阶,本来没有进言的资格,不过这次由于保举徐阳有功,这也算特例了。
当几位老大人听说徐阳居然治好了人犯,无不惊讶。
要知道,他们原本只是想从徐阳处讨要几根人参,用来吊住人犯的命,然后希望能在人犯弥留之际的这几天内,查到冷月宝刀的下落。
说白了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没想到,之前徐阳居然说可以试试去治疗人犯。
更没想到,死马居然被治活了。
苏和泰盯着徐阳,神情凝重地问道:“徐贤侄,你确定人犯已无大恙?”
徐阳却不敢以对御医们的态度来面对这些大内侍卫中的人精。
俯首致意之后,才缓缓抬头道:“不能说就此就无恙了,只不过若说之前,人犯是九死一生的话,如今可说多救回来五六成罢了,至于犯人能否活下去,既要看天意,也要看人意了。”
“哦?”三位老大人同时问道:“何为天意?何为人意?”
徐阳恭恭敬敬地回道:“天意自然是上天的旨意,阎王要人三更死,何曾留人到五更?金疮迸裂之类的事,谁都不能打包票的。”见几位老大人纷纷点头,才继续说道:“至于说人意,也要看人犯有没有继续活下去的想法,若是病人心灰意冷,不愿意活了,即使是再好的药物喂食下去,药效也是达不到膏肓之中的。若是如此,也请几位老大人莫要见责于晚辈,晚辈只能说是尽力了。”(注1)
额图浑一直对徐阳青眼有加,越看他越顺眼,不免为他打圆场:“贤侄客套了,之前那人犯岂能说是九死一生,根本就是十死无生,如今贤侄能将此人的生机提高到五六成,那已经是大大出乎我等所料,又怎会见怪?”
苏和泰也点点头,缓声道:“确是如此,若是金疮迸裂,那自然是怪不得任何人的,至于人犯不想活下去的问题,我看你似乎是另有方法解决?”
第三位老大人只是笑着望向徐阳,一言不发。
徐阳心中窃喜,这几位老人家,简直都是老人精啊,自己想说什么,还没说就猜出大半了,这样好,比自己请求更有效些。
于是徐阳拱手道:“若要让人心萌生意,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给他希望。”
“哦,什么希望?”苏和泰问道。
注1:金疮迸裂,也就是伤口发炎,在古代没有抗生素的时代,一场战争结束后,大部分伤兵都是因为伤口发炎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