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面老者接过话头来说:“这个主意确实是不错,只是很多执行的方式却不完善,所以特地请贤侄来,问个清楚,我等老朽心里才好安心。”
此人气息悠长,年龄虽大,但是从他之前拉起自己的身手来看,起码也是一位准一流高手,想到此处,徐阳暗自心惊。
都说大内藏龙卧虎,今天自己才是第一次领教到。
昨日见那几个低等侍卫武功太弱,自己还有些看不起这些所谓的大内高手,没想今天就碰到硬茬子了。
如此看来,那位白面老者同为大内侍卫处的散秩大臣,应该也是差不多的级数。
又想到不久以后,于万亭能在这些侍卫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夜闯皇宫,面见乾隆,之后又安然脱身,徐阳不仅对这位红花会总舵主的身手又看高了几分。
换了自己,别说进出皇宫如履平地了,就是在这两位之中任何一位的攻击下,能不能安然脱身都不好说呢。
这两位,怕是不好得罪。
想到此处,徐阳笑道:“这主意也是晚辈偶然想出的,势必会有很多不足之处,不过昨夜晚辈又思考了一晚上,补充了些条款,或许对二位老大人有用。”
两位老者听到徐阳这么说,果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声说道:“贤侄果然高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徐阳此次附身的阎基,应该是30岁上下,在这个时代,应该算是人到中年了,哪里谈得上“英雄少年”四字,不过一来对方年纪在那里,说自己少年也不算错,二来对方算是捧自己,自己不见得自个儿拆自己的台,只好频频点头以示尊重。
徐阳又道:“二位老大人,不如把心中的疑惑一一说出,也好让晚辈作答。”
红面老者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依展彤这小子昨日转述的贤侄所言,可以将功劳折算为银两,这主意是甚好,但是之后我等考虑,别的还好处理,只是若是这银两数目大家都满意也就罢了,若是这价格低了或是高了,又该如何操作?”
徐阳也是点头称是,这是这个方案最大的症结所在,若是不能解决,还是会陷入争吵、扯皮当中,那等于这个方案一点效用也没了。
姜还是老的辣,其实其它的问题,说到底都不算什么大问题,这个金额的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也是最关键的问题。
若是一方认定,这个功劳值五万两银子,他也愿意出这五万两。
其他人如果不服,认为明明值十万两,凭什么你就出五万两就拿到了?
另一方则会认为:你说值十万两,我还认为只值三万两呢,我已经出到五万两了,你还不满意?
矛盾往往就是利益分配不均引起的。
而对于这个最大的问题,徐阳用后世最简单的处理办法就能解决。
不就是拍卖吗?
把这份功劳算做商品,谁出价高谁拿走不就成了?
你认为值十万,你就出十万啊,出不起或者不愿意出,那就让出九万的人拍下来好了。
这样大家都不会不满意。
这种处理方法,说穿了一文不值,但是现在是清朝,是乾隆十八年,谁特么知道拍卖这个后世常见,现在连发明拍卖的洋人都不知道的事物?(注1)
在两位老者疑惑的眼神中,徐阳用最简单的语言,把拍卖这个章程给他们解释了一遍。
还请展彤一起,试验了一番拍卖的流程。
两位老者从不解到迷惑到逐渐明了,一直到最后欣然拍桌而起。
“徐贤侄想出来的这个拍卖,着实是解了我们的大难题啦!”红面老者额图浑大笑道。
“何止,老额啊,你都没发现,这个拍卖,能带来的商机啊……”白面老者苏和泰激动地面上的肌肉都有些发抖了。
额图浑略加思索,果然又是一阵惊喜。
要知道如今大清的商业发展还属于比较原始的阶段,商人地位极低,但是每个大商人背后,无疑都会有一个大家族做支撑,而所谓的官员,不过就是那些大家族明面上的势力分派罢了。
也就是说,几乎所有大清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会涉及到商业一途,官位越高,涉及的商业利益越大。
这样一来,如果能妥善运用这拍卖一法,给苏和泰和额图浑这样的二品官员带来的商机,简直是不可估量的。
当然,这些商机绝对不会被两人瓜分,相反的,要分润给其他侍卫处大臣以及上下级官员。
但是仅仅留下的这些利润,在可预计的将来,给他们和他们背后的家族带来的好处也是惊人的。
这让他们如何不喜?
原本只是想来看看,这个展彤口中惊才绝艳的后辈是如何出色的,顺便解决一下那桩功劳的处置方式,没想到,意外地得到了一个功盖百年的利益分派方式以外,居然还顺带得到了一个,可以给自己带来极大利益的商业运作方式。
面前这个端坐在下首,看似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居然是胸藏锦绣。
这次,来的太值了。
然而冷静下来,两位老者又有些犯了愁。
官场也好,商场也好,讲究的就是利益交换,平白拿了徐阳如此多的好处,却又该如何答谢对方呢?
别说什么私吞好处之类的,能提前于其他人见到徐阳,这已经是一个机缘了,能随口就交出两份出乎意料之外惊喜答卷的人,谁知道他肚子里还会有多少更多的锦绣谋略?
为了一点点的好处,断了这份香火情,将来更可能遭到不可预料的报复,这种傻事,两位久历官场的老人精又怎么会去做。
连想想都罪过。
两位老者互相看看,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两人同僚多年,既有长期的合作,也有长期的对抗,彼此之间的了解,比多年的夫妻都要深沉。
往往一个眼神,互相之间就可以交流很多信息了。
额图浑转过头来,笑道:“好筹划,果然好筹划,不知徐贤侄高才,倒是我们两个老家伙怠慢了,徐贤侄此次入京,所谓何事啊?若是有意仕途,老夫倒可以保荐你一个大内二等侍卫之职啊。”
还未等徐阳回答,苏和泰就摇头道:“徐贤侄这等人才,岂可区区一个二等侍卫就可约束?徐贤侄,你只管开口,文官武职,你想要哪个,老夫都一力担保。”
额图浑瞪了苏和泰一眼,这老家伙,开价比我高多了,看来这徐阳,怕是会被苏家招揽过去了。
只是刚刚开口了,一时也不好改口。徐阳见两人眼神交流,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不觉失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然后才开口道:“多谢二位老大人有心提拔,可惜……可惜徐家一直有家训,祖先遗命,族中子弟绝不许走仕途,违者则为不孝子弟,立刻便驱逐出家族,因此徐阳在此拜谢二位老大人,还请体谅下情。”
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完全拒绝了苏、额二人的招揽,徐阳自然也不怕对方生气,毕竟自己真的答应了对方,那么之后所有的行动都会被约束了,更不要说自己还会变成江湖群豪眼中的朝廷鹰犬,那么,自己完成系统任务的一切行动,都会被认为是朝廷剪除江湖草莽的行为。
这种黑锅,自己可不背。
而且一旦被卷入政争,如何脱身,如何有空闲去修炼胡家刀法?
自己不过就是这个小世界的过客,实在不宜牵涉过深。
额图浑满脸遗憾,苏和泰也是略带憾意,为不能招揽如此人才而失落。
封建时代,最讲究的是忠孝二字,家族中祖先的遗命,自然是不能违背的,若是劝人不守遗命,等同于不尊祖先,那就太过不孝了。
只是如此一来,如何酬谢徐阳,就又成了一个问题。
原本设想中的酬劳,放到现在,怕是不够分量了。
更何况,将来若是这拍卖运行中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得来求教徐阳,若是这次酬劳给少了,人家不稀罕,下次再有请教,也就难了。
方案是人家想出来的,如何运作,如何将利益最大化,甚至如果出了什么岔子该如何解决,徐阳之前可说是语焉不详。
无他,待价而沽而已。
额图浑咳嗽了两声,有些尴尬的说道:“贤侄家世清高,好得很,好得很,祖上定是耕读清贵之家,不当官也好。只是,贤侄此次进京,却不知有何打算?只要有我们几个老家伙能效劳的,尽管开口,决不至让贤侄白跑一趟。”
额图浑扮演的是外表粗犷的红脸,有好事他出面应允,万一徐阳开出的条件过高,自然由内里精细的白脸苏和泰来拒绝。
两人分工合作,天衣无缝。
注1:中国最早的拍卖行,始于公元1872年,而书中的年代是乾隆十八年,公元1735年,两者中间隔了一个半世纪。
最早的现代拍卖行是英国人在1744年成立的苏富比拍卖行,这时候也并未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