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铉见邝晖进来了,方才放心。又见彦旭仍然跪在地上,似乎不象要图谋不轨,遂诧异的看着周昕、周昂兄弟问:“两位大人带彦旭前来是何意,能否如实相告?”
周昕看看周昂,见周昂目光有鼓动之色,方才说:“彦旭刺杀将军,整个扬州都知道。但他是我姑母的儿子,所以带着家眷先投奔了我。”
朱铉耐着性子又问:“既然他已经投奔了你,何必再来见我?”周昕叹口气没有说话,那彦旭却说:“我得罪了大人,不敢连累表兄他们。再者,我听闻大人官拜‘扬威将军’,这江南之地如何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朱铉听他如此说,情不自禁的揶揄彦旭:“既然如此,你跑得再远点不就完了吗?”
彦旭泣道:“故土难离,这种逃亡的日子我也过够了,要杀要剐随便将军了,只是请让我的家人返回家乡。”
旁边的邝晖早已听明白了,这下跪之人就是彦旭,上前说:“怪不得刚才看你眼熟的紧,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大侠彦旭竟然也会乔装打扮。”
朱铉鄙夷的看着彦旭,又看看周昂、周昕,心下盘算着绝不能就这么放过彦旭,但要是杀了他恐怕得罪对面的周氏兄弟不轻,沉默些许后,站起身来向周昕、周昂一抱拳,言道:“两位大人,我差点命丧此人之手,有道是‘有仇不报非君子’。。。”话还未讲完,周昕、周昂就急了眼,刚要上前为彦旭求情,朱铉却话锋一转,接着说:“不过,看在两位大人专程来迎我的份上,我就饶了他。”
周昕、周昂本以为朱铉立时就要杀了彦旭,正琢磨着带他赶紧逃走,又听朱铉说肯放过彦旭,忙欣喜的点头称是:“彦旭之罪罪大恶极,我等看在姑母的面子上,不得不救他。虽然如此,也不能凭我们两张嘴就能让将军这么轻易的饶了他,家父特意让我们准备了一些财物敬献将军。”
朱铉呵呵一笑:“你我虽是初次谋面,但我们是同乡又同朝为官,所以我朱铉买你们个面子,刺杀之事揭过不提了,钱物你们还是拿回去孝敬家中的老人用吧。”
彦旭自派人刺杀朱铉后,就日日夜夜的提心吊胆,没想到朱铉如此痛快就答应不再追究,反而不知所措的愣住了。一旁的邝晖岂肯罢休,不服的言道:“将军,如果不是神医相救,你就是有十条命也完了。彦旭用心太过险恶,下手太过狠毒,就这么算了?”
朱铉还是笑吟吟的说:“不管怎么说,我不是仍然好好的活着呢吗!彦旭,我不追究你刺杀我的事情,但仍然要把你监押起来,我怀疑你与袭击流民事件有染。”
彦旭马上激动的喊道:“刺杀大人确是我指使人做的,袭击流民的事情我绝对没有干过,求大人明察!我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口碑的。”
朱铉扭头看着邝晖问:“这彦旭的名声很好吗?我看他不过是齐奂的一条走狗。”
邝晖却是面露难色,只能据实回报:“会稽境内有‘一龙三虎’,‘三虎’是驺摇、潘庆和林虎,至于‘一龙’就是这个彦旭,号称‘蛟龙’的便是。”
朱铉这才知道,彦旭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要邝晖仔细的说说彦旭的情况。
原来,在扬州境内有一条运河,自从秦代征服百越就开始修建,当时主要是用于战事的物资周转,后来却成为会稽、吴郡的主要通航干道。运河在会稽境内的这一段,都被彦旭及其手下所掌握。除了官船,只要是通行的商船都为彦旭所有,其他商船若要在运河上通行便要向彦旭提供巨额费用。这彦旭的船,在运河上从无水贼敢拦截,据说彦旭私下里也会给各路水贼一些好处。彦旭本人也以侠义著称,本乡之中但凡有穷苦之人相求,无不出钱出力帮忙,所以手下养了不少死士。除了在运河上横行外,从未听说过彦旭有欺压百姓之事,在当地算是个“大侠”。
朱铉却最厌恶这样的人,刮得不义之财再向百姓施以小恩小惠,博得些许美名,真正的奸诈小人伪君子。
朱铉看着彦旭就问:“你既然不是齐奂的爪牙,却为何帮他刺杀我?”
彦旭叹道:“实不相瞒,我少年之时恣意妄为,替人出头杀了人,为官府所擒。后来多亏了齐奂为我上下疏通,才保住性命。我看准运河是个能发财的地方,仗着手下有一批肯卖命的人,我又广结水面上的朋友,答应给他们好处,才垄断了运河的生意。不想齐奂被人灭门,我多方打探,乃是您指使人所为,所以就许下重金为齐奂报仇。”
朱铉阴森森的笑道:“想不到官府都查不出来的事情,倒叫你给发觉了,看来真是小瞧你了。”
周昕忙说:“彦旭家资万千,绝不会去抢劫流民的。至于说齐奂之事,确实是彦旭搞错了,误会朱大人了。”
朱铉并不害怕别人知道齐奂之事,直言相告:“今日明白告诉你等,齐奂就是我杀的。自郡守王朗以下一干官员为安置流民,废寝忘食殚心竭虑。齐奂身为鄞县第一大户,袖手旁观从不伸手相助。等到流民安置好了,他却来打这些人的主意,抢劫流民的财物,逼迫他们成为自己的隶农,兼有他们的土地,这样的人有多少我杀多少。彦旭,齐奂救你不过为了拉你给他做杀手,你为他杀我你就是个小人。”
邝晖也从旁说:“当时朱将军以为是林虎大哥做的,后来被我们将冒充林虎之人擒住才洗脱冤屈。你可知道我们在哪儿抓到的人?正是齐奂庄园的后门处。我和林大哥的名字你应该听说过,我二人在江湖上可曾说过假话?”
彦旭此刻已经无地自容,只会在地上痛哭不已。周昕、周昂见到,心下很是不忍,上前为其求情:“朱大人说得在理,彦旭确实莽撞。求大人饶他这一次吧。实不相瞒,这彦旭乃是我等最小的弟弟,因姑母无后,家父便将他过继给了姑母。只求饶过他这一次,下次要是再犯,我等也管不了这许多了!”
朱铉见彦旭与袭击流民的事情无关,两位太守又一起向自己求情,有道是“朋友多了好做官”,不如不卖个人情给周氏兄弟。正可借此机会拉拢住周昂、周昕,一个丹阳太守再加一个九江太守,可说是比当初预想的仅仅坐上丹阳太守的位置好了许多。这样一来,扬州一半的郡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何乐而不为呢?
但仍要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不甘的言道:“我已经说了不追究他刺杀之事,既然邝晖也说他平素还有点侠义之名,姑且相信他未与齐奂共谋。”
这样做远要比直接开释彦旭来的精明,要让周昂、周昕领情,一定要将彦旭的罪名和自己的宽大为怀渲染的夸张一些,若就这么平平淡淡的饶了彦旭,周氏兄弟也不会太放在心上。
又走到彦旭跟前将他扶起,劝慰道:“齐奂救过你,你也替他刺杀过我,还险些要了我的命,所以你不再欠他什么了。从今往后,要奉公守法,会稽现在可是真正的王道乐土,容不得你再胡作非为了。”
周昕、周昂齐声道谢,并叫彦旭赶快谢恩。彦旭感激的不知说什么好,也是个堂堂五尺的汉子,却只会泣道:“我替齐奂报过一次仇,从此不欠他的了。但我又欠下大人一条命,从今往后我对大人唯命是从。”
朱铉想了想,感觉彦旭也许真有用,便又安慰他:“你这一年来也吃了不少苦,先带着家眷返回鄞县。回头,我有件大事要你去做。”
彦旭拜情绪极度兴奋,恨不能马上立功赎罪,哪里还能按耐得住,急不可待的请命:“大人有什么事现在就请吩咐,我只想为大人效力赎罪!”
朱铉请大家都坐下,方缓缓的说:“这运河是我会稽的命脉,商贾的货物流通,官府的粮食、海盐都要从这里运输。去年,郡守王朗命虞翻训练水军、修筑壁垒碉堡剿灭水贼,已经大见成效。可不时仍有小股水贼劫掠船只,对整个会稽的郡县治理和商业、民生构成了极大的威胁。我想你既然有很多水面上的朋友,我看就帮助官府把运河管起来,劝那些水贼不要再打劫过往船只,做个良善之民有何不好?官府现在发给土地、农具、房屋,还免费给他们的孩子书读,为什么还要继续作恶为害呢!若一意孤行的话,你就带手下人协助官府一体擒拿,诛灭三族!”
周昕、周昂也劝彦旭:“做一方豪杰毕竟不是个正当出身,既然现在朱大人有意抬举你为官府做事,一定要尽心尽力。再像以前那样,我们几兄弟还有父亲、母亲大人都不能再保你了。”
彦旭死里逃生,又见朱铉如此信任自己,感激朱铉有如自己的再生父母。当下一拍胸脯:“大人放心,若制服不了这些水贼,就请先灭我三族!”
此言一出,朱铉、邝晖就偷笑的看着周昕、周昂,二人可不都是彦旭三族以内的人吗?搞得周氏兄弟们全都不好意思起来。周昕更是哀叹:“这个小弟总是如此鲁莽,你治理不好运河,难道要我们这两个太守为你陪葬?”话音刚落,在座诸人皆大声痛笑起来,只有彦旭红着脸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朱铉就请众人一起去军营中与赵俨等人相会,一直到深夜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