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铉回到朱隽府上,浑身就跟散了架一样,躺倒在床上便昏了过去,直到深夜才慢慢醒来。自己倒了碗凉茶喝了,正想去找点吃的,朱雋的亲随却来唤朱铉去书房。
到了书房,只见朱雋正与一约四十余岁的中年人说得很投机,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岁数与虞翻差不多,不到三十岁的样子。
见朱铉进来,朱雋便让他上前见礼。经朱雋介绍方知,那中年人乃是与“林宗巾”发明人郭泰齐名的评议界泰斗许子将,断语曹操乃“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正是此公。
说到这许子将,就不得不说说东汉末年的月旦评。
东汉末年,在汝南郡平舆县城南关,一条名叫小清河的一座小岛上,经常会聚着一批忧国忧民的乡贤,他们或议时政,或评乡党,褒善抑恶,击浊扬清。
不仅如此,他们还“覆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由于他们把“更其品题”的时间放在当月的旦日,也就是当月的第一天,久而久之,这座无名小岛便被人呼作“月旦评”,评上清议时用作遮阳避雨的草亭被呼作“月旦亭”。
而开创这一清议先河的两位平舆贤士也随着“月旦评”一起名震天下。
这两位贤士便是许劭许子将和他的堂兄许靖。
东汉末期,所谓的举孝廉,不过是世家望族利用手中的金钱和权力,大肆弄虚作假,将一些昏聩无能的富家子弟举荐上去。这些无德无才之人,做官后胡作非为,鱼肉乡里,弄得民怨沸腾,社稷倾危。
作为布衣又名闻天下的许劭、许靖二人,却坚定自己的信念,在坐议乡党人物时,决不泄挟私情,他们利用自己的名望,竭力向朝廷举荐贤人,尤其是举荐那些有贤德却家居清贫的人。
后来,因政治见解的不同,许氏兄弟的关系破裂,两人后来各奔东西,老死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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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铉心下纳闷,这位震动天下的伯乐怎么会跑到京城来?朱雋却又给他介绍另一人,正是左军校尉夏牟。朱铉更觉不可思议了,刚刚清醒过来的大脑,又开始发晕了。
朱雋也向许子将和夏牟介绍自己的义子朱铉,大家客套了一番后坐下叙话。
还是先听朱雋说:“许公天下名士所仰,对品评人物、觉察天下大事多有预见之明。此次前来,乃是为其弟子夏牟。”
许子将言道:“我近日揣测天下之势,汉室江山衰微已成定局,而此刻京城更是龙潭虎穴。我已决定带领家人迁居江南,唯独不放心这个心爱的弟子夏牟。。。”许子将指着夏牟继续说:“蹇硕、何进两党相争,夏牟一个小小的左军校尉,手握兵权却无朝中大员的支持,如同将火炭握在手中,随时有可能引火烧身!”
夏牟显然并不担心,反而劝许子将道:“我不偏袒任何一方,他们又能奈我何!再者,象钱塘侯、执金吾丁原、尚书卢植等诸位大人不也没有投靠任何一方吗?难道他们不怕被大火烧着?”
朱雋听夏牟如此说,只笑了笑也不说话。
许子将却甚是替夏牟着急:“你如何能与钱塘侯他们比?他们在朝中为官多年,威望之高可谓一呼百应!你多年在边疆作战,又不是主将,朝中有多少人拜服你的名望?”
夏牟还是不服气:“我大不了隔岸观火,谁被立为新君我便拥护谁。”
许子将听闻此言,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用手指着夏牟,却说不出话来。
朱铉在旁看得明白,遂笑了笑说:“夏将军此言差矣!”
夏牟转睛看着朱铉,一直以为朱铉不过是朱雋的义子,没想到他会插言,便问朱铉:“小兄弟,我错在何处了?”
但见朱铉不急不慢的问道:“刚才将军说要‘隔岸观火’,这个办法好啊!可惜你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隔岸’吗?”顿了一顿又说:“将军眼下好比站在一座着火的大房子前,若想自保只有离得远些再看,我还没有听说站这么近观火的呢!”
许子将像是找到了知音,激动不已:“正是如此说!你都快被大火烧着了,还想什么隔岸观火?先随我离开京城才是上策!”
朱雋见众人说了半日,自家也不能不说,遂言:“眼下情势,无论何方获胜,我等不偏不倚之人唯有隐身而退方能自保。但我乃老臣深受皇恩,又怎么忍心在此时隐退。夏牟你还年轻,朝廷将来还要有人去抵御外患,不能把这些个良将们一锅端了。”
夏牟思忖半天,向朱雋、许子将拜道:“我知道各位说得有理,但要我现在就退出,如同临阵脱逃,恕我万万不能答应!”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铉知道是无法劝说夏牟改变主意的了,心念一动有了主意。
“义父、许先生,我有一法可保住夏牟,你们不必担心。”
朱雋、许子将和夏牟都看着朱铉,想听听他有什么办法。
朱铉正色说道:“夏将军不愿‘临阵脱逃’,此乃大丈夫气节,诚可贵也!但你此时不走,将来必然身陷困窘之境,只有。。。。。只有领兵出征。青徐二州黄巾作乱,将军何不向蹇硕请命。。。。?”
话未说完,朱雋、许子将一起拍手叫好,夏牟亦拜服的点头同意:“兄弟此言,为兄再不领情确是有些不识时务了。只是。。。。蹇硕那里我该如何去说?”
朱铉自然对此事极有把握,但又不能将鲍鸿之事说出来,只是告诉夏牟:“你直接去请命即可!”
此时许子将的眼中满是敬佩的之色,朱雋却有几分不信:“孩儿,此事我尚且不敢如此笃定能办得成,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朱铉忙向朱雋抱拳禀道:“孩儿近日已与曹操面议过,听闻何进要向蹇硕请命先剿灭青徐黄巾,朝廷不日就会下旨的。”
听到此处,许子将忙问:“曹操?可是那个曹腾的孙子曹操?”
朱铉笑答:“正是此人!他已答应向何进进言,先行剿灭青徐二州黄巾,再平定西边的韩遂、边章等人。”
朱雋不解,疑问道:“你怎知蹇硕定会答应何进?”
朱铉是真担心被朱隽问出实情来,又不能不回答,踌躇了半天才说:“二人目下相疑甚深,但谁又不能奈何谁,最后必然妥协!夏将军只去请命即可,何进无论向何处进军,你都要率兵出征,可保万无一失!”
夏牟点点头,谢道:“此事无论成或不成,朱大人与小兄弟的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朱铉忙谦辞:“不敢当,不敢当,正如义父所言,我大汉需要留下你这样的良将,否则胡儿岂不趁机乱我中华。”
许子将也欣慰的点点头,看着朱铉一字一句认真的论道:“真乃奇才也!太平治世当位列三公,位极人臣;如若乱世。。。一代明主也!”许子将此言一出,把朱雋、朱铉尽都吓了一大跳。
朱雋连连摆手劝止许子将,“许公,你可不能乱说!”
夏牟虽不听许子将的劝告,但对恩师的点评却向来信服,从旁说道:“我师从不妄言,平生所言无不命中,小老弟必是前程不可限量!”
朱铉半信半疑道:“先生以前是否也给曹公下过此语?”
许子将摇头,轻蔑的说:“那不一样。曹操乖僻古怪,其人野心勃勃。若在盛世只能做个能吏,却不如袁绍能飞黄腾达;若在乱世必然是一代枭雄,但他私心太重只能做枭雄,不似你能为他人谋、为天下计,所以才会是一代贤明仁义之主。”
朱雋和朱铉听到此处不禁默然不语,那夏牟却上前说:“如若有那一天,若用得着我夏牟,愿追随左右,共创大业!”
朱铉见朱雋的脸色急变,心中一沉,忙敷衍一句:“只望将军驱除胡掳卫我中华,朱铉并无他念。”
朱雋也从旁说:“正是此理,许子将之言休要再提起!”
许子将此生却是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人,不理会朱雋,只管说道:“天下乱象已生,钱塘侯不可太过拘泥于礼法。有的人早已心生叛乱之意,与其叫这些乱臣贼子得意,何不扶保一个贤达之人!”
朱雋怒言:“若真有乱臣贼子,我朱雋第一个不答应,必先诛之!”
许子将大笑起来,口中言道:“钱塘侯好大口气!我来问你,朝廷令董卓为并州牧,让皇甫嵩执掌其军,这董卓可否依命?此贼不但不依命而行,反而擅自将并州军带出,现今驻扎在河东郡,虎视眈眈盯着洛阳,到底意欲何为?”
朱雋理屈,只得说:“削夺董卓兵权乃蹇硕之意,何进不是已经请命董卓为河东郡太守了吗?”
朱铉听得明白,不禁说:“放着州牧不做,却擅自领军在逼近京师之地屯驻,董卓其志绝不在小,他才是真正的坐山观虎斗啊!”
朱雋也知许子将、朱铉分析的有道理,但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再谈下去,枉顾左右而言其他。许子将和夏牟也只得告辞,朱铉将他二人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