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暨公元189年的二月末,朱铉等人抵达了京都洛阳。虽然汉室已经衰落,但洛阳仍不失其帝国中心的威严与繁华。
看着街道上熙来攘往的人群,生意兴隆的商铺、酒肆以及豪华奢靡的楼阙阁台,俱都惊讶的张大了嘴。
旁边间或有人偷偷的抿嘴偷笑指戳朱铉他们,又是一群土包子进城。
朱铉登时感觉面上无光,无心再浏览京师景致,带着人打听了朱雋府所在便直接去找义父朱雋。
朱雋没想到朱铉会在此时前来,命人安排朱铉手下之人歇息,拽了朱铉到自己书房说话。朱雋抱怨朱铉为何不事先告诉他赴京之事,擅自前来太过冒失孟浪。
朱铉不明白自己进京谢恩有什么大不了的,还要提前请示朱雋,不就是个洛阳吗?无非比别的地方城墙高了点、房子大了点、人多了点而已。
朱雋见朱铉不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可知现在的洛阳正是龙潭虎穴。外头的老百姓不知道,现今朝中即将大乱,官员们人人自危。你不在会稽老实呆着,跑这儿来送死呢!”
朱铉虽然知道现在的洛阳有些乱,但没想到情势竟如此危急,否则以朱雋百战之将断不会如此惊慌。因素知朱雋脾气火爆,便不敢再犟嘴,小心翼翼着说:“义父,孩儿知错了。先前虑事不周,我明日就返回扬州。”
朱雋却说:“既然来了就别忙着回去了,还是先向朝廷谢恩后再说。唉,你来的不是时候,皇帝你是见不到了,恐怕这几日就会有噩耗传来的。”
朱铉心中陡然一惊,忙问:“难道灵帝就要驾崩了?”
“陛下已然昏迷数日。因太子未立,朝中各党争得你死我活。何皇后所生刘辩乃是长子;另一个是王美人所生名刘协。灵帝一向不喜欢刘辨,但何皇后的哥哥何进乃大将军,现今极力拥立刘辨。已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何颙为北军中候、荀攸为黄门侍郎、郑泰为尚书侍郎。同时受到提拔的有二十多人,这些人都是何进的心腹。”
“那刘辨就会是新皇帝了?”
“西苑禁军统帅蹇硕是皇帝的亲信,他极力阻挠刘辨为太子,口口声声说灵帝不喜欢刘辨而很赏识刘协。他自知在军中威望不够,所以极力拉拢我和丁原、皇甫嵩、卢植等人,想倚仗我等镇服众军。”
朱铉方才明白朱雋为何不愿自己来洛阳,这次确实踏入了龙潭虎穴。遂说:“咱们就坐山观虎斗,看他们自个争斗就是了。”
朱雋可不象朱铉一般见识,叹口气慨然言道:“若皇帝有诏命指认身后之事,我等便要誓死拥戴。无论如何都要得罪另外一方,而双方都能很轻易的置我于死地,所以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朱铉心想:“陈平果然看的不差,义父确实是个异常忠君的人,忠君者自古多劫难,此次怕是厄难难逃了。”
正在这时,朱雋府上管事前来禀报,司隶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和骑都尉鲍信来拜。
朱雋无奈的摇摇头,对朱铉说:“这不就来了。此三人皆乃大将军何进亲信,此番前来必是为立太子之事。你既已到京城,便随我一起去见识下天下人杰,多些磨砺也未尝不好。”
朱铉忙拱手领命,随朱雋来到客厅。只见有三人正危襟正坐,还有一人站于后面。
朱雋携朱铉上前一一见礼,朱铉暗地里观察。那袁绍身高体阔容貌英俊,与人见礼时虽面带笑容却透出一种倨傲和不耐烦,似乎能得他礼遇是一种恩宠,朱铉心下便不喜欢他。
鲍信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但眼中流露出似火的热情。
“这应该是个跟义父差不多的人,面冷而心热的忠贞之士。”朱铉心中暗暗念道。
又看那个叫曹操的,刚一打眼差点没笑出声来。
五短的身材配着一个硕大的脑袋,眼倒是不小,只是更让人侧目的是那张大嘴。
想再仔细审视他时,曹操目光如电般的向自己一瞪,立时一股凛然霸气袭遍全身。顿时令朱铉浑身一下冷颤,好威严、好霸气。与朱雋的不同,与王朗也不一样,与那做作的袁绍更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一种天生的霸道气质。
朱铉赶紧避开曹操的目光,但已开始出冷汗,遂矫情的问:“这位站着的是何人?”
那人闻听朱铉有此一问,面色一正,上前抱拳道:“我乃藏洪,是袁公的门客。”
袁绍不理会朱铉,直接对朱雋说道:“大人,现今陛下病危而太子之位悬空,我等决议依照祖制拥立皇长子辨,您以为如何?”
朱雋虽已想到袁绍等人可能为拥立太子之事而来,但毕竟此事太过重大,仍不免心中一跳,只得答道:“决立太子事关天下福祉,岂是我等臣子们能私下议论的。”
袁绍不满朱雋的回答,愤然说道:“宦官当政为祸朝野,大将军何进有意带领我等铲除阉患,不拥立大将军的亲外甥,难道你想拥护蹇硕那阉人所指定的刘协?”
朱雋向来不善言辞,朱铉见义父为难,遂代他作答道:“我义父并未说要拥立何人做太子,只是认为确立皇储的事情最好由皇上自己来做决定。”朱儁闻听朱铉此答,面上顿呈赞赏之色。
袁绍瞄了一眼朱铉,面带不屑之色道:“大人们说话,你掺和什么?不过一个会稽郡的小吏,也能参议国家大事?”
朱铉年轻沉不住气,又不懂官场规矩,只觉得袁绍此人骄狂,要压一压他,遂厉声说道:“我虽为小吏,但也是朝廷亲封的洺山侯,如何不能与闻大事?”
旁边曹操赞许的暗自笑了笑并不说话。
鲍信心知今日何进派他们前来,乃是要好言相劝朱雋支持刘辨继位,不想这袁绍一身的官宦世家习气,不但说话直来直往,还颇多命令口吻,让人听了怎能心服?
刚要站起身来相劝,那袁绍却发了公子哥脾气,怒喝:“尔不过一个阉人所封的小小洺山侯,在这里与这些朝廷贵勋们平起平坐已是很荣耀了,却要多嘴插言,不知自珍自重!”
朱雋听闻袁绍此言,也感觉他太过骄狂,虽然袁氏家族四世三公,可也未免过于目中无人了。正要起身与袁绍理论,
朱铉却在一旁冷笑道:“我封官加爵乃是朝廷恩典,不是什么人私自授予的。这功劳靠的是在千军万马中真刀真枪拼杀得来,某些人眼红也没有用!”
袁绍不禁大怒:“竖子小儿,我和典军校尉曹操、骑都尉鲍信都曾多有战功,比起你那芝麻大点的功劳不知强多少!”
朱铉见袁绍真动怒了,暗笑此人城府太浅,绝难成大事,嘴上却更想要赢他。
“未闻有胜绩!”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直指袁绍软肋,上过战场,一场未胜,大败亏输。
曹操听了,心里面都笑开花了。袁绍啊!袁绍!仗着你出身好,整日里瞧不起我。这会遇到朱铉这愣头青,可算见到真章了,活该。
朱铉是年轻人,难免意气用事,见袁绍让自己给说愣了,竟不知进退,还在那里继续滔滔不绝。
“曹公和鲍都尉曾与我义父及皇甫嵩大人并肩作战,在下佩服之至!只是没有听说过袁公杀过多少敌酋,何时曾当面对过反叛之徒,也许祖上在这方面多有建树才得四世三公吧。”
朱铉此话乃是讥笑袁绍得了祖上的恩荫,才能升到现在的位置,其才能不过如此而已。
鲍信见朱铉和袁绍二人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一脸木然的楞在了原地。
曹操见朱铉把自己也牵扯进来了, 又想起今天是来说服朱雋的,不能由着朱铉贬侮袁绍,也不能伤了朱雋的面子,遂劝解:“袁公官宦世家,祖上四世三公难免对后辈要求高点。洺山侯朱铉镇压会稽叛乱,以五千精锐击溃猛虎族两万部众,确非浪得虚名之辈,我看大家是说两岔里去了,还是转回正题要紧。”
鲍信听曹操如此说,也忙上前劝解。
朱铉见曹操和鲍信如此说,也不愿意得罪袁绍过甚,否则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会给朱雋留下大麻烦,遂不再说话。
刚要退到朱雋身后,藏洪却跳了出来,高声骂道:“洺山侯留步!我家大人乃功臣之后,他本人亦在朝中倍受敬仰。你初入京城,又年轻有为,却不能不尊重长者。即使你二人有误会,但你以晚辈之身顶撞前辈,不该赔礼吗?”
朱铉还真没有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手,有些茫然无措的看着朱雋。
朱雋早已不耐烦,“啪”的拍下腿,豁然起身怒道:“一群竖子小儿,今日是上门闹事来的?来呀!”门口早冲进来几名卫士,手握钢刀怒目而立。
袁绍、曹操等人没想到朱雋会突然翻脸,都惊恐的看着那几名卫士。
只听朱雋令道:“将你们身上的伤疤给这几位‘朝廷大员’看看。”
那几人得令,毫不迟疑的卸下佩刀、除去衣物露出满身的伤疤。
但见得几人身上,数十道疤痕斑斓,深浅不一甚是骇人。再看脸上,虽不怒亦不威猛,但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凌然杀气。
“这几个人都是数十年来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在消弭南越叛乱、镇压黄巾乱党、击退塞外蛮夷入侵,哪个不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阎王跟前也走过好几遭了。他们尚且敬畏我,你等小儿竟敢在我面前摆谱,不知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