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3-29,星期一)
彭城城外一场厮杀,直杀得天昏地暗,杀得鸟兽俱散,杀得鬼神为之侧目。
大战过后,朱铉拖着疲惫的身躯,刚要回去歇息,却有一人在此时前来拜访。
来人五短身材,白面长须,两只眼睛熠熠生彩,浑身透着一种精明和干练。
“阁下是何人?我们似乎并不相识。”朱铉不认得此人,自然有此一问。
谁知那人仅微微一笑,开口讲道:“在下无名之辈,就是说出名字来,将军怕也是没听说过,何妨不问?”
朱铉困倦已极,脸上带出不悦之色,言道:“既然是藏头露尾之辈,还是请自便吧!”这是下逐客令了。
谁知那人并不尴尬,也不生气,仍旧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疾不徐说道:“在下受人之托,只想给将军带几句话,说完便走。”
朱铉见此人的架势,镇定自若中透着一股不卑不亢,不由得睡意稍退,心中多了份敬重。
“不知你是为谁带话?又有何话要说?”
“呵呵,”来人见朱铉稍转客气,便又笑了一声,这才说道:“谁人让我带话,我又姓甚名谁都不重要。此来,只是要给将军陈说利害。”
朱铉听了,心中陡然一动,默不作声继续听他讲。
“将军从会稽而来,本是要匡扶汉室铲除奸佞,却为何要襄助曹操征讨徐州?”
“这个··”朱铉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实话是不能说的,但编瞎话自己也不擅长,只得楞了下后,方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我与曹公惺惺相惜,他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不可以吗?”
“哈哈哈,朱将军果然是性情中人,乱世之中倒是难得!”显然,朱铉笨拙的谎言无法骗到此人,语中满带讥讽的揶揄道。
朱铉不禁有些着恼,盯着来人满含不耐的问道:“我的事情与你何干?只说你为何而来?”
那人见朱铉不肯说实话,也不刨根问底,话锋陡转,突然说道:“据我所知,将军乃是会稽太守王朗的佳婿。您可知王朗何以有今日的尊贵?”
这事谁人不知?当年王朗不过一介寒儒,正是靠着陶谦的举荐,才一步步走上仕途,现今坐镇会稽为一方诸侯。此人突然提及此事,不知是何用意?
“王朗是我岳父,这与讨伐徐州之事有何关联?”朱铉这是明知故问,要那人自己做答说明来意。
那人倒是不再含糊其辞,径直对朱铉说道:“王太守与陶使君颇有渊源,在下以为将军您应三思而行。”
其实朱铉怎会是真心帮曹操来复仇的,只是借道回会稽去而已,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便出言恫吓那人说:“可是陶谦派你来做说客的?他当真是老朽了,竟想得出如此计谋。以为我是三岁孩童吗?”
“将军此言差矣!”那人毫无惧色的顶了朱铉一句,说道:“当今天下纷争不断,乱世之中有实力的都在拼命扩张地盘。我是实在不解,想将军您英雄盖世,手下骑兵纵横驰骋中原大地,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却为何要给曹操卖命?”
别说,这人还真是能言善辩,确是说客之才。这一通说辞,又是夸赞朱铉,又是分析局势,绕来绕去,一句话才是精髓,“朱铉犯贱。”
为什么说朱铉犯贱呢?明摆着,天下大乱,各地的英雄豪杰都在招兵买马争抢地盘,扩充自己的实力,往小了说,学董卓要挟天子把持朝政,往大里说,一统天下改朝换代。朱铉不远数千里,从南方跑到中原帮曹操抢夺徐州,是有些“犯贱”。
朱铉已是听出来了,双目赫然圆睁,几乎要拽出宝剑活劈了此人。那人见朱铉神情有异,情知自己的话激怒了朱铉,却一点都不害怕。
此人到底是谁?各位,还记得前面交代过,陈登献策“四管齐下”,但只道出两条计策,另有两策并未明言,此人便是陈登派来离间朱铉与曹操的。既是资深说客,行事之前便要打探清楚,要说服之人脾性如何,有何弱点等等。
那人见朱铉必说怒了,反倒面露喜色,打个哈哈,笑道:“将军可是当世英杰,不会因为小可的一句实话,就把我砍了吧?”
朱铉真是拿他没办法,对手无寸铁之人舞刀弄剑,朱铉还学不来曹操,几句话的缘故就干脆利落杀掉边让,那可是寒了士子之心的啊。
“你不用绕弯子骂我。我之所以襄助曹公,乃是因为他是位值得仰慕的英雄。我们的部队开进徐州,是仁义王者之师!”朱铉虽被逼的急了眼,但借道徐州的事仍然不敢说出来。
“哈哈哈哈,”又是一阵满含嘲讽的大笑声响起,来人有些鄙夷的看着朱,厉声问道:“曹军所过之处,派人四处烧杀抢掠,彭城以西难得能见到人烟,这算是仁义之师吗?”
来人说得都是实情,朱铉当然无法与之争辩。曹操自兖州远来,统领着十数万大军,粮草根本来不及接济,所以曹操纵容部属四处四处抢掠,烧杀之事时有发生,朱铉看在眼里,自是痛心疾首,但也很无奈。
那人见朱铉默不作声,便自以为得计,方要继续劝说朱铉,却不料朱铉将手一挥,对帐外的侍卫命道:“送这位先生出去,将他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尔后略一抱拳转身离开。
事发突然,来做说客之人愣在了原地。他岂会知道,就是说破天,朱铉也要带着手下军士们回家的,可惜了一副好口才。
双方一场大战之后,彭城内外难得的平静了数日。三日后,曹操又开始指挥部下攻城。陶谦、曹豹大败之后,再也不敢出城作战,拼劲死命守在城内,曹操大军久攻不克,城外的百姓大多也已逃离,眼看着粮草开始短缺,曹操又变得暴躁起来。
朱铉趁机进言曹操:“不如派出精兵猛将攻打下邳,彭城的粮食都自下邳运来,如此便可断了陶谦军粮草。”曹操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朱铉就请命去攻下邳,曹操又派曹仁率领两万青州兵协助。
朱铉、曹仁率军包围下邳,镇守下邳的陈登指挥军士日夜坚守,朱铉、曹仁同样攻不破下邳。
刘晔见攻城不利,劝朱铉挥军南下攻取广陵,而后从江都渡江返回会稽。朱铉正在踌躇,马文成匆匆忙忙的前来禀报:“曹操在彭城与陶谦相持不下,纵兵杀戮城外的百姓。京兆、三辅之地逃到徐州的十余万百姓尽皆被杀,河中尸体遍布,泗水为之断流。”
彭城城外的百姓大多已逃离,只有十数万从京兆、三辅之地逃难而来的流民无法撤离。他们深受董卓、李傕作乱之祸,奔逃了数千里才到了徐州,本以为这里可以安居,没成想却做了曹军的刀下鬼。
朱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余万人啊,这怎么可能?难道曹操疯了?一连串的疑问在朱铉心中升起。
“主公,曹操此时性情乖戾,攻城不下迁怒百姓,这事十有**是真的。“刘晔对此事深信不疑,从曹操杀边让开始,他便相信曹操已情绪失控,被隐藏的狂暴正在逐渐复苏。十万人,这种屠杀的场面闭上眼睛想想,都会不寒而栗,朱铉与刘晔几乎同时打了数个冷战。
“回彭城!”朱铉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顿声说道,光看表情就知道,他此时已是无比的愤怒了,迫不及待要回去找曹操算账。
传令的军侯将撤退命令传至各营,牵招、赵融等人对彭城之事尚不知情,都感觉很诧异,但执行命令是不敢打折扣的,一个时辰内,朱铉全军便集合待命,整军开拔奔向彭城。
行至半路,曹仁派人追来,质问朱铉为何擅自退兵?因那人态度骄横,朱铉胸中怒火又盛,也不答话,上前一剑便刺死了来使,而后击鼓聚将整军列阵。
“将士们,我突然退兵,你们一定感觉很奇怪。现在,我将实情告诉你们。曹操,就是那个曹孟德,他在彭城郊外,纵兵杀戮流民十万,十万啊,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底下的将士们,站在前排者听得清清楚楚,都被惊呆了,后面听不清楚的,便互相打听,等到都知道了真相后,立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
“杀曹操,杀曹兵,为百姓报仇!”
“大将军发令,我等誓死向前!”
牵招的部下们则随着主将一起大喊:“驱魔伏虎,佑我军魂!”言下之意,要打败曹操最精锐的虎豹骑,维持天下正义。
朱铉见群情激奋,自己心中也激荡不已,当下拔出白虹剑,厉声命道:“探马营前行刺探,赵融、田豫骠骑营断后阻挡曹仁追兵。”众将一声“得令”,立时各自出发,唯有刘晔、辛毗一脸苦相,心中都暗叫不妙。
曹操大军十万,更有战力强悍的虎卫军和虎豹骑,朱铉一时冲动,凭着不到万余人的部队去硬碰曹军,恐怕要吃大亏。想到此处,二人几乎同时出声劝阻,“主公,此事不可!”
“什么不可?曹操屠夫本性,此贼我必除之。”朱铉怒意正浓,哪里听得进去。
辛毗更急了,几乎有些结巴的说道:“主··公我方··人···少,不可···战!”
“你怕了?”朱铉看着辛毗,满脸都是鄙夷之色。
辛毗听闻,越是着急越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咬着牙才说道:“我有何惧?现下主公火气太盛,不宜指挥战事。我愿请命,此战由我来指挥。”
“主公,辛毗说得有理。激怒之下不宜统军,莫学了曹操!”一直没敢说话的刘晔,终于找到机会,帮辛毗一起劝说朱铉。
二人都是朱铉佩服敬重之人,在他们的连番劝说下,朱铉才稍微冷静下来。细思二人所言,自己被曹操屠戮百姓所激怒,情绪已然失控,与那曹操有何分别?
“好,我就听两位先生的。此战辛毗指挥,刘晔从旁襄赞,务必要使曹操猛醒。”
刘晔、辛毗见朱铉知错就改,心中暗赞不已,当下向朱铉略一拱手,急匆匆迈步而去。
朱铉见二人已去指挥部队,自己倒落得一身清闲,不禁苦笑。沉思良久后,方暗叹一声,带了朱贲、张逸前后巡视。
赵融、田豫率领后军阻击曹仁,没成想却等来了曹仁的败军,两万余人被杀得不剩五千人,当真是大败亏输。
原来,下邳城内的陈登见朱铉军撤走,派人出城打探,方知曹操在彭城屠杀百姓,朱铉率军返回,下邳城外只剩下曹仁的部队了。
陈登当即号召下邳军民杀出城去,军兵和百姓们听说曹操在彭城屠戮流民,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立时同仇敌忾要与曹操军队死战。今日是三辅流民遭难,异日就会轮到徐州百姓。战,还有生的希望,不战,必死无疑!
面对士气大振,抱着决死之心的十数万下邳军民,曹仁手下的青州军根本就抵挡不住,有很多人也抱怨曹操凶残,纷纷倒戈投降敌军,曹仁仓皇间只带得千余骑兵窜逃,路上收容了败兵千余人。曹仁前思后想,只怪朱铉突然退兵,将自己独自留在下邳,才会遭逢大败,便去追赶朱铉讨要说法。
赵融、田豫率领骠骑营拦截曹仁,见他只带着数千人落荒逃来,心内不禁幸灾乐祸。因朱铉有将令,便不放曹仁的部队过去,听闻曹仁要找朱铉说理,赵融拍马上前,喝道:“你们姓曹的还会讲理,真是天下奇闻!彭城外被杀的十数万百姓找谁说理去?”
曹仁自知理亏,羞愧间只要求面见朱铉。赵融、田豫便命曹仁的士卒放下武器,在原地待命,另派数十名骑士送曹仁去找朱铉。
见到朱铉后,曹仁按耐不住怒火,高声质问朱铉为何擅自退兵?朱铉反问曹仁,曹操屠戮流民一事作何解?曹仁竟然气咻咻的说道:“这些人依附陶谦本就该杀,你擅自退兵致使我军大败,该当何罪?”
朱铉怒不可遏,几乎就要拔剑劈了曹仁,一旁闪出辛毗来,怒斥曹仁道:“那都是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十万之众,将军竟然视如草芥,多亏你的名字里还有一个‘仁’字!”
曹仁不与辛毗理论,扬鞭指着朱铉道:“等到了我大哥那儿再理论,有种的你别跑!”早有阎行看不过,胸中怒火升腾,拍马舞刀就要上前斩了曹仁,张逸、朱贲忙死死拖住他。朱铉喝退了阎行,也立马扬鞭直指曹仁,喝斥道:“你可告知曹操,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学董卓。”
曹仁知朱铉部骑凶悍,只得只身逃回去找曹操。进了曹操大营,在众将面前哭诉下邳之事,都怪朱铉突然退兵,两万兵马所剩无几。典韦、许褚等人立时请命,要领虎卫军去战朱铉。
曹操眼中布满了血丝,自曹嵩死讯传来,一直到彭城久攻不克,曹操的大脑中充满了仇恨和暴躁,导致性情大变、举措失常,才有了杀边让祭旗,彭城之下杀戮十万百姓。此刻又听闻朱铉要与自己对敌的消息,竟然一时无语,过了良久方对天怒吼:“都来吧!凡是跟我作对的,定要全部杀光!杀光!杀的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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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城以南五十里处,天下闻名的鲲鹏骑与虎豹骑两相对峙着。
曹纯、曹休、曹真与属下的虎豹骑俱都神情冷峻,在他们的心中只有杀戮,不停地杀戮,即使在他们面前是同样可怕的鲲鹏骑。
辛毗与赵融、牵招、阎行、管亥四将站在鲲鹏骑的最前面,脸上充满了激愤之情。
一路行来,路旁的田地、沟壑、河流之中到处都是百姓的尸体,无论老幼妇孺或为刀剑所杀,或被活埋、焚烧,甚或还有刚刚出生的婴儿,真不知道曹操军卒如何下的去手,才制造出这惨绝人寰的地狱。
朱铉和手下鲲鹏骑见到此情此景,胸中正义之气腾起,化为无名的怒火,此刻即使面对真正的虎豹,也不会让朱铉军感觉到害怕和退缩,只想消灭这些泯灭良心的人,永远的让他们消失。
“咚咚”“呜呜呜”,战鼓声和号角声同时响起,双方随时准备冲锋。辛毗向左右两侧看了看,估摸着探马营和先登军应该已准备就绪,便挥手示意,曹纯也举起青罡剑,两支天下第一流骑兵的碰撞一触即发。
就在剑拔弩张的关键时刻,数骑飞奔而来,内有一人高喊:“住手!住手!切莫动手!”不必看,刚听声音,就已经知道来人乃是曹操。
曹纯忙驱马上前,只见曹操仍在喊着:“切勿动手!”曹纯见确实是曹操本人亲来,忙示意虎豹骑将手中已经举起的武器放下,保持戒敌状态。
辛毗见状,也令鲲鹏骑勿动,等待自己的号令。曹操带着典韦、许褚几人冲到朱铉军跟前,向朱铉一抱拳:“朱将军,兄弟之间岂能自相残杀!”朱铉愤愤的回道:“曹公还认我这个兄弟,那就恕我直言!天下子民皆我等兄弟,今日见兄弟姊妹还有他们的父母、孩子被残杀,曹公做何感想?”
曹操胀红了脸:“他们依附陶谦、助纣为虐,我的士兵只因遇到抵抗,才不得已杀了他们!”朱铉见曹操不肯承认滥杀无辜,还在这里强词夺理,冷笑一声:“曹公切莫强辩,须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异日你必自食恶果!”
“兄弟,家父为徐州乱匪所杀,你能前来助我复仇,我感念不已。”曹操激动地说道:“战乱之年刀兵四起,杀戮在所难免。我此番出征徐州,一者为复仇,二者乃是要平定天下,只有天下平定了,杀戮才会停止。”
朱铉情知曹操狡辩,此人耍无赖的水平真非常人能比,遂以言讥讽:“照曹公所说,杀光天下人这天下就自然太平了,可是如此?”曹操与朱铉相处日久,知道自己的那一套鬼话哄不了朱铉,但也知道朱铉吃软不吃硬,哀求道:“兄弟不肯原谅我也没有办法,杀人是我下的命令,你要杀就杀我,与我手下的将士无关!”
朱铉见曹操一会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一会又装的可怜兮兮的,搞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若论战力双方不相上下,曹操没必要跟自己磨嘴皮子,就是没有朱铉军曹操一样可以拿下徐州,真不明白他唱的这是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