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藩镇》已写至第四卷边声急,五十万字,点击不忘收藏,给燕歌创作的动力。
……
秦起也不招呼,双腿重重一磕,战马骤然加速,向前蹿出,口中高喊:“急个鸟,朱火长亲自送我们到驿道回幽州。”
“站直,放!”张简至临阵见机,沉声下令。
朱贵还在庆幸找到了门路,突地笑容凝住,有些不对,对面的骑士都躲在战马一侧。
还未等他出声示警,一枝雕翎箭又刁又急到了他的前额,额头溅开一篷血雾,麦田、小路变成了红色,头脑传来撕裂的痛……他晃了两晃,像根木头般轰地倒在马下,
一名叛军斥候被张简至一箭穿颅,箭锐力足,似是被人从马上平推下去。还有三名斥候胸口中箭,摇摇欲坠。
剩余的叛军斥候醒悟过来,发一声喊,鞭马急冲,拔出横刀,双方的距离不过四十来步。
首轮战果不错,张简至愈加沉着,大喝:“射马!”
李贤齐紧张得头脑一片空白,机械地拉弓张箭,雕翎箭如水连珠般,接二连三平射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战马脖颈被两枝劲力十足的利箭射中,长嘶一声,轰然倒在地,相距不过二十步,后面一骑被绊倒在地,马上的斥候被甩进了麦田。
“不要慌,瞄准放箭。” 张简至一边放箭,一边大吼。
众人合力,终于又射落了两名叛军斥候。
“六哥,小心左面!”赵无锋惊呼,一名叛军斥候从麦田绕了过来。
张简至半转身子,将弓拉至满月,沉着发了一箭,那名叛军斥候的战马中箭,马儿负痛,长嘶一声,将叛军斥候颠下马来。
秦起策马飞驰过去,拔出横刀,斜下一劈,结果了那名刚站起,不辨东西南北的叛军斥候。
段灵狐搭上第四支箭时,先前中箭受伤的一名叛军斥候,调转马头,紧伏马背,落荒而逃。
宜将胜勇追穷寇,李贤齐前追几步,闪出角度,连珠三箭,俱中那骑后背,战马跑了一程,那名叛军斥候方才堕于马下。
张简至目露赞赏之色,转身下令:“小心未死的叛军,靠近前对准头颅胸口多射几箭。”
李贤齐瞧了一眼脑袋被贯穿的斥候火长,箭头从后脑钻出半截,
还沾了些红白之物,赶紧闭上眼睛。
这名叛军是我射杀的么?那我岂不成了一名杀人犯,为躲避法律的制裁,远走它乡、隐姓埋名、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最终难逃法网……
醒醒吧,这是在唐朝藩镇,杀一是为罪,屠万即为雄。
“李贤齐,将那枝箭拔出来。”张简至看见李贤齐胆怯得不敢瞧那尸首,厉声下令。
“麦田定有沤肥的水池,某去找找,好安置这些尸首。” 那枝箭沾了不少鲜血和脑浆,好恶心,李贤齐托词想溜。
“李贤齐,将每具尸首上的箭矢搜集起来,此战敌人大意,我们胜在有备,下次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张简至抬眼一看天色,已到酉初(下午六点),高喊:“叛军斥候都是杨鬼头的心腹,搜搜他们身上,定有不少的金银财物,都是些罪有应得的家伙。”
秦起临阵大胆,刚才劈杀了一敌,斥候多为个子小,灵活机警之人充任,斥候皮甲少年们刚好可用,兴致高昂嚷道:“兄弟们一起动手,搜身、剥下皮甲,收集横刀、骑弓、箭矢,红巾儿都用得上。”
叛军斥候被射杀后,战马就在原地徘徊,并未离去,赵无锋飞身上马:“某去收拢马匹。”
李贤齐握住箭尾,用脚踩住斥候火长朱贵的脸,尽量不去瞧他,用力一拔,那枝雕翎箭好讨厌,竟被头盖骨卡住。
“劈开它。”张简至递给他一把横刀,“贤齐,初临战者,抖嗦心慌,多见几次血,心神镇定,战场上断肢残躯,就如屠夫刀下被剥皮的猪羊,熟视无睹,才能在战场活下来,临战之时,方能胆雄气壮,沉着虚静。”
妈的,为了在这个白骨为柴,人肉为食的修罗地狱活下去,断肢残躯就是草木顽石,不是说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只有杀……杀……杀!
李贤齐圆睁双眼,咬牙挥刀,劈开头颅,取出那枝雕翎箭,从死尸身上撕下一块布帛,强忍住恶心的感觉,将雕翎箭擦得干干净净。
“啊——六哥,麦田里还有一个活口。”段灵狐像个少女尖叫起来。
李贤齐提着把横刀,气势汹汹地赶过去:“段灵狐,别像女人般大呼小叫。”
一名叛军斥候被甩到麦田,晕死过去,这会儿幽幽醒来,见两个少年张弓搭箭,对着自己,大声哀求道:“饶某一命,饶某一命,某愿降。”
张简至赶过来,将横刀放在他的颈上:“前面永清县何人驻守,兵力多少?”
“张校尉,饶某一命。”那名叛军斥候认出了张简至,继续哀求。
“只要小心应答,所言不虚,某饶你一命又何妨。”张简至将横刀移开几分。
叛军斥候战战兢兢回答:“新任的左衙都兵马使陈行泰,率五千军士驻守永清县。”
与掌握的情报相符,张简至突然急促发问:“今夜口令?”
叛军斥候答道:“逐李拥杨,鼎定幽州。”
张简至缓和了语气:“这条小路安全吗?有多少斥候巡逻。”
小命在人家手里攥着,叛军斥候老老实实回答:“这条小路只有我们这火斥候巡逻,每日午时回营替换。”
“起来吧,永清县一带封锁得严吗?” 张简至松了口气,收刀入鞘。
“约有五百骑,昼夜在无定河两岸巡逻——” 叛军斥候半坐起身子,李贤齐在他身后,瞄准他的后颈,一刀劈下,鲜血喷溅,横刀深深嵌在后颈,叛军斥候立刻毙命。
“贤齐,某饶他一命,你为何让某失信。” 张简至怒声喝问。
“六哥,前路凶险,带个累赘在身边,害人害己!”李贤齐用脚狠狠一蹬,颤抖着拔出横刀,歇斯底里吼道。
“将尸体用战马拖到沤肥池,掩埋。” 张简至让了一步,转身下令。
沤肥池边,缓过神来的李贤齐剥光了一具尸首,眼睛里射出野兽般的凶光,手中横刀指指点点:“人体有六大致命部位,除心脏之外,还有耳朵、后脑、两肋、颈部、腰。上了战场,拼个你死我活,务求一击必杀。”
“耳朵是人的听觉器官,非常脆弱,受到重击,轻则引起耳鸣,眩晕,重则死亡,大家记住了。”
“颈部,颈前有咽喉、气管,颈侧有颈动脉,颈后为颈椎,无论是前、后还是侧面,勒脖,扭断脖子都完全可以致命,更不要说斩首。心脏在左胸,不是在心窝,史文远,不要往后面躲,上来摸摸。”李贤齐面目扭曲,推着史文远上前
“两肋,位于胸部两侧。左软肋是上腹部脾区,右软肋是上腹部肝区。这个部位如果受到重击,轻则骨折,重则使肝、脾脏破裂,导致死亡……腰为肾脏,攻击这个部位,轻则剧烈疼痛,成反弓状则完全丧失抵抗力,重则内出血、肾破裂而引起死亡。”李贤齐朝叛军尸首两肋狠狠地踢了两脚。
李贤齐和秦起一起动手,给尸体翻个身:“后脑,位于脑颅的后部,砸拳、推掌,重击,轻则麻痹昏迷,重则死亡。”
张简至插了一句:“这招某最爱用,不过麻痹昏迷要拿捏好力道。”
秦起仰起头反问:“某打架常踢裆部,那地方受到重击也会毙命。”
李贤齐面无表情,点头道:“牢记七大致命部位,上了战场,枪刺刀砍,膝撞肘击,只往致命处招呼。”
张简至在一旁冷冷道:“好了,说那么多不如动动手,为了在战场活下来,一人卸具尸体,放在池边。”
五个少年的心脏突突直跳。
张简至大吼:“双手握刀,对准心脏,扎——”
李贤齐、赵无锋一声不吭,双手握刀,率先用力向下一扎。
段灵狐一脸苍白,拿着刀的手抖个不停,刚才是用弓箭远程射杀,现在是面对死尸靠得这么近……剥甲取箭他都害怕,只是负责搜索财物。
不过是几名斥候,却搜出五百多贯飞钱,百两碎银,两块古玉和七八件玉镯金步摇等首饰,其罪可诛,闭眼用力向下一扎。
秦起今日出了风头,亢奋之极,扎下去时还得意地大吼一声。
史文远丢下横刀,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掩面哭了起来。
“文远,要在这个乱世活下去,拾起刀,扎下去!” 李贤齐拾起横刀递给他,瞪着野兽般血红的眼睛。
史文远抽泣着闭上眼,李贤齐紧按住他的手,一刀扎下去。
张简至的声音冰冷似铁,“两肋、腰,左右各劈两刀,将尸体翻过来,斩首,推入池中作肥料。”
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李贤齐强忍住呕吐的冲动,暗中宽慰自己,这是为了活下去,下次临敌一定胆更雄气更壮,口中有唾,手也稳,箭无虚发……
李贤齐满头大汗干完这套脏活累活,抬头看见史文远跪在池边,大呕起来,再也忍不住,一口呕了出去。
几个少年在麦田大呕,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食物发酵的臭味。待大家吐得差不多了,张简至拿了几个水囊过来,“漱漱口、洗洗脸。”
李贤齐漱口洗脸完毕,站在最南端,傍晚柔柔的春风从麦田拂过来,带着田野里的清新,李贤齐手脚还在颤抖,心里渐渐平静,妈的,都杀了好几人,还进行了解剖,纵马疾驰,最多再死一次,还有什么可怕!
张简至走到李贤齐身边,拍着他的肩膀道:“贤齐,前路凶险,我们还是分道扬镳,耽搁了大半个时辰,就是为了让你们杀人练胆,临战才能沉着虚静,六哥不能时时护着你,以你的才智,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待大局已定,再出来吧,你才十四,未及志学之年。”
张简至的话语令李贤齐蓦地感动,自己一直打的是这个主意,逆天行事不如顺势而为,人生短短数十光阴,声色犬马娱勒,不必为所谓的大业忙忙碌碌,何苦来哉!
“六哥——”李贤齐忽地掉下眼泪,哽咽着说出话来。
“某带赵无锋一人双马,连夜泅渡无定河,赶往莫州。那三匹伤马放养到麦田,能活下来看它们自个儿。你们将剩下的好马牵走,躲到燕山丘陵中去,游猎为生,切记待大局已定,方能出山。” 张简至拉着李贤齐的手殷殷叮嘱。
夜色如同洗墨,在天地间慢慢扩散,弥漫,越来越浓,仿佛此刻少年们心中的兄弟情谊。
理智的他没有追上去,只是无力地挥舞手臂,六哥,无锋,前路凶险……保重!
李贤齐猛地扯开嗓子高歌:“山川无路各西东
风月笑平生
有情自有伤心泪
患难识英雄
烟波万里寄苍穹
兄弟在心中……”
歌声沧桑高亢,在浓浓的夜色中传得很远。
一曲歌毕,李贤齐已是泪流满面,兄弟还有重逢的一天吗?李贤齐摇了摇头。